一身邋遢道袍的女人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手捧着一份盒饭,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着饭菜。
“痛快,痛快。”
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声音模糊不清道:“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饭了,真是舒爽!”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办公桌后,林昀正有些头痛地扶着脑门:“异策局并不是餐厅,也不是救济所,还请你吃完饭以后马上离开。”
“唔……嗯!我也不想的!”
喉咙耸动,将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鸢用筷子敲着手上的饭盒:“实在是这些天经历了人世沧桑,人情冷暖,过得穷困潦倒,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穷困潦倒……”
眼皮跳动了两下,林昀虽然心中奇怪,但仍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色:“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倒也没发生什么,简略地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鸢用大拇指夹住筷子,摊开双手:“我身上没有钱。”
“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钱,不然之前也不会因为吃霸王餐被捕。”
林昀点了点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眼前的鸢,光看其形象,比几天前更为不堪。若是说其身上的道袍此前只是破旧,现在可以说是脏乱了,看上去简直像是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一样。
对方此前高声宣言“要在人类的城市里好好玩一玩”,然后潇洒离去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却未想转眼间就弄成了眼下这幅模样,着实让人有些汗颜。
“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我本来是想找处地方做工的,但是忙活了几日以后,负责带我的工头就完全找不到了,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将筷子摆到了饭盒上,鸢叹了口气:“做工不成,我就想着去别的地方打零工,结果他们都说要什么‘学历’,我当初连小学都没有念完就去练武了,哪里能拿得出这种东西。”
“所以?”
“所以,没有钱,身上的干粮也没了。我没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
鸢舔了舔嘴唇,似乎对刚吃完的盒饭还有些意犹未尽:“找不到地方睡觉,我本来是打算去公园里随便寻一处野地躺躺的,但是那里夜晚有人巡逻,不让流浪汉露宿,我睡了一晚上就被赶走了。”
“公园不让睡,我只能去找废屋,但是寻了好几处都脏乱到没法落脚。难得有几间整洁屋子,都已经被别的乞丐占据了,他们还以为我是去提供什么非法服务的。”
仿佛驱赶晦气般摆了摆手,鸢继续道:“没办法,最终我只好去睡桥洞了。晚上冷了点,不过我们习武之人,倒也不怕因为这点寒冷染病。”
“那伱倒是解决一下吃的问题啊!”
一旁的塞米突然插话喊道,似乎有着满腔怨怼:“自己解决不了吃的就算了,还让我去跟流浪猫抢垃圾桶!要我说多少遍,我是妖精,不是猫!”
“长得都那么像,猫能拿爪子刨垃圾桶,你怎么就不能?”
鸢有些奇怪道:“别说你了,就连我忍受不了辟谷时,都能去翻垃圾桶……”
“行了,行了,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状况了。”
感觉再让她们说下去就要演变成争吵,林昀果断伸手叫停:“你们要吵架能不能先出去吵?作为此前毁坏异策局办公设施的主犯,你们现在还在被我们通缉,虽然异策局没有能力去抓捕你们,但能不能不要把这里当成菜市场?”
“咦,我这就被通缉了吗。”
鸢眨眨眼,回头看向身后的塞米:“你看,怎么说?通缉诶,这样是不是有点坏人的感觉啊?”
“我更希望你做些更符合坏人身份的事,而不是像个江湖骗子一样在街头巷尾找人算命乞讨……”塞米长吁短叹。
鸢振振有词道:“所以我这不是上异策局来乞讨了吗?”
——“我必须再强调一遍,异策局不是救济所。”
眼见这一人一妖精就差当着自己面制定犯罪方案了,林昀再一次出言打断:“只不过,如果仅仅只是要解决食宿的问题,那也不是不能考虑,虽然异策局不可能给予被通缉的犯罪者任何资助。但如果你们真的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用私人名义给你们一小笔钱。”
“啊,钱?真的?”
鸢闻言精神一震:“上异策局来乞讨居然真的有用?”
“事先声明,这笔钱并不会太多,只用来解决最基本的食宿。以及作为交换条件,你们接下来不能在方亭市闹事。”
林昀一手揉着太阳穴:“如果你们做不到这一点,我只会向更高层去反馈,看看魔法国度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句话其实是说出来吓人的,因为关于这一人一妖精的存在,他早就已经向祖母绿反馈过了,从那里得到的答案也很简单:不会有大问题。
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哪来的自信,但既然宝石权杖都给出这种承诺了,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掺和。
毕竟,兽之源的安全问题现在已经轮不到他操心了——那已经变成了祖母绿的东西。
他已经将之打包扔给了祖母绿。
意识到这东西攥在手里只会吸引更多有心人的觊觎,考虑到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法处理源源不断的敌人后,他果断将之丢了出去。
现在的他最需要做的事情是维持方亭市的稳定,任由兽之源在自己手里招惹祸患,不仅不利于自身的安全,更不利于小队新人们的成长。
像鸢这种层次的敌人,没有太大的恶意还好,一旦携带着巨大的恶意而来,那对方亭市无疑是灭顶之灾。
考虑到这些,那便也没有比祖母绿更合适的买家了。宝石权杖再怎么不值得信任,那也终究是魔法少女一方的,兽之源落到祖母绿手里,总比落在爪痕的手里好。
而只要兽之源的主人变成了祖母绿,那么负责其安全的责任自然也就一同转到了祖母绿头上。一个在任当权的宝石权杖要保住兽之源,总比他这样的伤员容易。
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林昀面对鸢才比较有底气——东西不在自己手里,也不怕对方能怎么样了。
他这样的态度,反倒让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而跑来异策局的鸢感到稀奇了:“不闹事倒是很简单,毕竟我也不喜欢欺凌弱小。但这笔钱……你真就这么给了?不多要求点什么?”
“你们不闹事对异策局就是天大好事。”
林昀眯着眼睛:“至于其他的要求,我也不觉得你们这样能给出什么。”
他这么说完,便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嗯……长相倒是还挺端正,也算是帅哥。身份也还不错,是个局长。”
鸢磨拭着自己的下巴:“如果你想要点特别的东西,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免了。”
听到对方这略带隐晦暗示的话语,林昀无动于衷,只是耷拉着眼睑,漠然道:“还请你们拿了钱就离开吧,不要在异策局久留。”
“哈哈哈,就你这邋遢样,什么男人能看得上你?”
见鸢的暗示言行碰壁,一旁的塞米顿时出声嘲讽:“你还是别动歪心思了。”
“唔。”
饶是性格大大咧咧,这么直接被否认作为异性的魅力也让鸢有些受挫:“居然拒绝的这么果断?我作为女性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抱歉,你很漂亮,但我结过婚了。”
林昀依然面无表情:“而且我很爱我的妻子。”
“好吧好吧,那就当我没说。”
把手中的饭盒往身前的办公桌上一放,鸢作放弃状道:“最后确认一下,你说不能闹事,我找魔法少女约架总不是闹事吧?”
“不杀人,不毁坏公共设施就不算。”
猜到了对方的打算,林昀强忍住嘴角抽搐的动作,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道:“只不过不管是我个人还是异策局,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
从感性角度来说,他很想一并打消对方约架的想法,因为他很忙,真的没空陪一个武痴天天打架;只不过从理性角度而言,堵死对方所有的道路反而不利于谈判。因此,他只能用第三方的口吻,用相对软性的语言去表达反对的意见。
“那你能给我一个矢车菊的联系方式吗?”
他的意见显然没能触动鸢的神经,听到约架没有被硬性禁止,她顿时来了精神:“我都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异策局有双向保密的规则,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提供魔法少女的个人信息。”
林昀郑重其事道:“而且就算把联系方式提供给你也没用,如你之前所说,你没有手机。”
“对哦,我没有手机。”
鸢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但是没关系,有钱的话,我可以用公共电话。对了,既然如此,要不你们异策局送佛送到西,干脆再给我一台手机……”
“免谈。”
林昀用极其冷漠的话语终止了这场谈话。
最终,他给了鸢几千块钱,确保这足以维持对方一段时间的食宿以后,果断将两名麻烦的客人“请”出了异策局。
送走了这两尊大神,他才得以回归空闲,开始处理自己今天没有处理完的工作。
异策局的局长并非只有局中内务要处理,同样还要应付与其他城市异策局,还有与本地市政府的沟通工作。
近一个月以来,月圆节、湖畔春天、以及前几日异策局遇袭的事件,让市政府在财务上大出血了一把,不管是牺牲员工的安抚费用,还是异策局的重建费用,全都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这让部分政府官员大为不满。虽然知道林昀这个空降的异策局局长有些来头,但并不能阻止他们向林昀提出“意见”,要求他更加规范化异策局的管理,减少额外的损耗。
对此,林昀还得专程抽时间去市政府进行一场汇报,以解释近些时日支出增加的问题,同时进行安抚,以确保异策局不会因此断了资金来源。
偌大的异策局,上千名员工,需要的维持资金可不是小数目。要是没能安抚好市政府的官员,哪怕这笔钱被砍掉一两成,许多地方都会变得捉襟见肘,到时候可有的是他头痛的地方。
思考着这些问题,完成了部分手头的文书工作,时间逐渐推进到了傍晚时分,也到了下班的时候。
虽然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完成,但是林昀也已经没法继续下去,因为下班之后他还有别的日程——要去一趟祖母绿的研究所。xǐυmь.℃òm
近些天,他总是要去那里。
一来是因为兽之源的交易已经完成,有关本相的治疗流程也因此开始,他需要去祖母绿那里接受更多的检查,以及进行一些小的理疗工作,着手控制自身的伤情。
二来,则是因为他在那里还有一名病友需要照看,那就是红思与。
红思与之所以能够取回魔法少女的力量,不出所料,正是祖母绿所为。据她所说,红思与退役的时日尚短,还没有超过十年,所以有一些途径可以取回自己的魔力源。
当然,问及具体的途径,她便变得语焉不详了起来,显然是不想多提,也不是什么正规路子。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是因为红思与被送往国度进行治疗的时候,恰逢祖母绿初次向翠雀提出了交易,为了增加一些交易的筹码,祖母绿便私下里询问了红思与。得到其同意后,又进行了这样一番操作。
红思与取回魔法少女的力量并非没有隐患。光是从身份上来说,因为她并没有像正常的魔法少女一样加入国度,也没有像翠雀这样获得终生魔法少女的资格,所以现在的她跟爪痕一样,都算是“非法魔法少女”。
而要是论及力量本身,那就更有问题了,因为在重获魔法少女的力量之前,红思与并不是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的。在方亭市的这两年,身体之中被植入了残兽魔力源的她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污染,哪怕此后被翠雀用剪刀直接分离了残兽的概念,沉睡的本相依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也因此,重获魔法少女力量的红思与,身体状况不算稳定。
和翠雀时不时会变成成魔法少女的症状相比,她的症状就简单很多——变不回去了。
可以说,这种状态相对翠雀要好上不少,但是那单纯是因为翠雀的状态太糟糕了;从绝对的层面来说,她自己的状态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按照祖母绿的说法,在得到了兽之源之后,她可以进行一些针对性的尝试,来让红思与的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也因此,近些天的红思与一直要去祖母绿的研究所进行后续的治疗。
不得不说,这份筹码的重量的确一定程度动摇了翠雀的决定。
为此,这几日下班之后,哪怕工作再怎么繁忙,他也需要想办法抽时间去一趟祖母绿的研究所,以得知治疗最新的进展。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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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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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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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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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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