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亭市城郊,祖母绿的私人研究所中。
圆滚滚的妖精玩偶自治疗床边蹦下,爪中握着一面小巧的镜子,镜面上则罗列着一串串的符文。它漫不经心地走到了翠雀的面前,懒洋洋地道:
“嗯,怎么说呢,情况似乎比我此前推测的还要复杂。”
“比之前说的还要复杂?那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翠雀沉声问道,蹙着眉望向不远处的治疗床。而床上躺着的,正是才被送过来的白静萱。
距湖畔春天的突发事件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战后,林昀以局长的身份通知了异策局的其他作战人员,将战场的伤员和死者都安排妥当,便带着白静萱来到了祖母绿的研究所。
检查的目的,自然是弄清楚那奇怪的黑裙形态是什么。
翠雀此前从未见过那个模样的白静萱,不仅仅是衣装和外表上的变化,甚至就连性格和魔力都与平日的状态有所不同。
要说她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形象,大概还要追溯到数个月前,与来自“爪痕”的叛逆魔法少女“麻雀”的战斗。
那个时候的麻雀使用了一种被她称作“半兽形”的战斗状态,从而使半边身体都被黄黑相间的纹路所覆盖。那个时候,在她身上所表现出的衣装样貌,确实与此前的白静萱有相似之处。
这便让翠雀不由得想起祖母绿此前告诉过她的话语:白静萱,可能算是天生的“爪痕”。
“你能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第一时间带这个孩子来找我是对的。事实上,我此前跟你说的定义可能并不准确。”
仿佛猜到了翠雀在想什么一般,祖母绿操控着玩偶抬起镜子,将镜面递到了翠雀的面前:
“这个孩子的确是偏移者,但是并不是‘魔法少女偏移向了残兽’,而是‘残兽偏移向了魔法少女‘。换言之,如果要从魔力底色去进行定义的话,她不是一个掌握了残兽力量的魔法少女,而是一只外形和力量形式都类似魔法少女的残兽。”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翠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区别很大,后生。这意味着生命的本质不同。”
玩偶晃了晃脑袋:“一个可以模仿狼嚎的人类,和一只可以说人话的狼。哪怕他们彼此可以互相沟通,伱会觉得这二者是近似的生命吗?”
翠雀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沉默不语。
“是啊,看来你也明白了。”
见到翠雀的反应,祖母绿也跟着叹了口气:“人类之中似乎有句古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残兽这个种群就是人类与魔法少女天生的敌人,彼此之间可以说是不共戴天。而要从魔力性质去定义的话,那个孩子其实就是一只阴差阳错窃取了魔法少女力量的残兽,是无比危险的敌人。”
“……我不认可这样的说法。她不是敌人,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翠雀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玩偶:“恰恰相反,她已经作为魔法少女拯救了许多平民。”
“冷静点,后生。我并不是在说她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玩偶收回了手中的镜子:“我只是在告诉你,当一个不知内情的外人发现了这个孩子的身份后,到底会产生怎样的想法。”
“你可以转换角度去想一想,如果你不认识这个孩子,你也不知道她的本性。当你得知一个陌生人居然是使用着魔法少女力量的残兽,你会怎么想?”
“相信我,大多数人的态度都会是疏远与警惕;少数人则会直接因此抱有敌意。”
翠雀无法反驳祖母绿的话。她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能垂下视线,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这个孩子的魔力会是这样?”
“要说实话,那就是我也不知道。但不妨碍我提出一些猜测。”
祖母绿慢悠悠地道:“我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传闻,所以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就是:这是黑烬黎明的手笔。”
“……又是他们?”
“当然又是他们,除了他们和爪痕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每天都只在捣鼓残兽的力量?”
玩偶有些滑稽地摊了摊爪子:“我应该和你说过,黑烬黎明虽然是近二十年才发展壮大的组织,但是它们并非近二十年才成立,其前身很久以前就在间界之中存在着。”
“大概一百年前的时候,我就听一个间界人说过,‘使徒’——哦,就是黑烬黎明这帮人以前的名字,总之,他们在捣鼓一些很新鲜的玩意。他们似乎不满足于借用残兽的力量,利用残兽的力量这种模式,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制造出天生就拥有残兽魔力性质的人类。”
“而这样的欲求,催生了一种名为‘造圣计划’的东西。”
玩偶指了指不远处的研究台:“具体的内容和实质的操作我并不知道,毕竟这些家伙以前就像蟑螂一样,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玩些恶心的把戏。但是,这个计划之中的一些名词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传到了我的资料台上。”
“……‘不可避免’,哦,这样啊。”
翠雀眯着眼点了点头,在心中把这个词和祖母绿口中的‘高洁美好’划到了同一个分类:“所以呢,是什么样的名词?”
她没有去质疑这个信息的真实性,因为“造圣计划”这个词语,她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
【从造圣计划成功,圣子降临开始,我们就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月圆节的那夜凌晨,摩丝所说的原话。
当时的翠雀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时两人仍然在生死搏杀之中,也容不得她去细想。没想到半个月以后,居然又在祖母绿这里听到了同样的词语。
——“‘圣子’、‘兽子’、‘祭子’。”琇書網
祖母绿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念诵着:“没有具体的释义,没有相关的描述,甚至没有任何的实例,仅仅只是这么几个孤零零的词语而已。但是,光是看到这几个词的对应关系,大概就能联想到一些什么了。”
“圣”与“兽”,这两个字在黑烬黎明的认知之中似乎是高度绑定与关联的。而“祭子”这个词的“祭”,自然也会让人联想到那些人渣一直在暗中进行的献祭行为,进而从中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您的意思是,薄雪……这个孩子,就是这个所谓计划的关联者?”
翠雀疑惑道:“但是,从我了解过的资料来看,这个孩子应该和黑烬黎明没什么交集才对。在这之前,她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孤儿。”
“这件事情,可能你得问问她自己了。”
祖母绿指了指治疗床上沉眠的白静萱:“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说,她在与黑烬黎明战斗的过程之中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从那些人的口中知道了些什么。”
祖母绿的话让翠雀想起来到研究所之前,自己在战场看到的那只蛹阶残兽,或者说残兽尸体。正常的蛹阶残兽是不可能脱离自己的巢穴,独自出现在那里的,所以那只残兽大概率是黑烬黎明的兽化者。
对方不惜动用异策局之中的暗子,也要想办法在这个时间点去接触白静萱,想来知道某些实情。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具鲜活的残兽尸体,大概率是给不出什么有效信息了。
“总之,检查的结果就是这样,这个孩子现在的状态并不是什么‘异常’。不如说这才是她应该表现出的模样,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体受到什么负荷与伤害。”
合上双爪,轻轻地拍了拍,玩偶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治疗床的旁侧:“与其在这里担心这个孩子有什么异状,你更应该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自己该怎么做……吗。”
翠雀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句话:“那么,您有什么建议吗?”
“你想要的是宝石权杖的建议,还是魔法少女祖母绿个人的建议?”
“宝石权杖会怎么建议?”
“会建议你直接把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杀了这个孩子,或者把她送到研究院,作为接下来的研究素材。”
祖母绿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个女孩未来不会走上歧路,与爪痕的那些叛徒踏上同样的道路。而若是让她成长起来,无疑会比那些人更加危险。”
“的确是非常宝石权杖的建议。”翠雀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么稍微有人性一点的建议呢?”
“并不是什么有人性的建议,只是作为一名长辈,对于魔法少女的后辈们起码的同理心罢了。”
操控玩偶停下了治疗床的运转,祖母绿慵懒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几分严肃:
“如果你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走在正路上,那么可能就要辛苦一下你自己,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教育与引导她了。”
“而这注定是一条充满困难的道路。残兽的魔力性质会不断影响这个孩子的思考模式,让她变得习惯鲜血,习惯杀戮;除此以外,外界也必然会对她报以警惕与怀疑的目光,甚至会不乏误解。”
“我并不认为这个建议是‘有人性’的,因为这样对你来说会十分不公平。你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真的有必要为了这个孩子这样做。”
“或者说,你还有余力去为她这样做吗,后生?”
——自己还有余力吗?
翠雀默默地思考着。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需要深思熟虑,因为必然是否定的。
祖母绿所说的话听上去过去现实,甚至显得有些冷酷,但是每一句都是切实的诘问,让翠雀不得不认真去反思。
虽然尚且处于误会之中,但是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要养;除此以外,作为魔法少女去教导三个后辈也已经十分费神;异策局如今百废待兴,想要把方亭市打造成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局长的工作也不能懈怠;明年的认证考核在即,这也是一个需要前期准备的工作。
而若是要深入教育引导白静萱,自己就必然要在其身上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使得其他事务分润到的时间变少。
但是,这个问题的评判基准,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余力”。
只要翠雀回想起穿着黑裙的白静萱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种期待着回应,期待着认可的眼神,这样的理性思考便都成为了细枝末节。
只有自己能够做到这件事了,她告诉自己。
并非是自作多情,而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当白静萱的魔力展现出兽的一面时,其与“人”的关联就已经变得无比微弱。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理想,拯救自己的魔法少女死于意外,“魔法少女”的身份认同也岌岌可危。白静萱与“人”这一面的联系所剩无几,宛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随时会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在那个时候,翠雀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那根“风筝线”。她顺应了白静萱的期望,承认了“母亲”的身份。
这样做,固然能一时唤回白静萱,勉强维持住她与“人”的关联性。但副作用也是存在的:只要翠雀不去维系这根“风筝线”的存在,这最后的联系也就消失了。
换言之,在帮助白静萱建立新的联系之前,翠雀就是唯一一个能够引导这个孩子的人。这个孩子接下来是走上正途还是偏向歧路,将会与她息息相关。
她所思考的,早就已经不是“要不要去做”,而是“该如何去做”。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只靠空想也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一切还得先落到实处再说。
告别了祖母绿,带着白静萱离开了研究所,翠雀将白静萱背上车,载着她驶上了回家的路途。
时间已经是傍晚,昏黄的阳光透过车前窗洒入车内。一直沉眠着的白静萱在夕阳晕红的后座上醒来,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通过倒车镜看到了前排的翠雀。
“老师?”
她先是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然后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有些奇怪地道:“我现在是怎么了?”
“你睡着了,所以我开车带你回去。”翠雀平静地解释道。
“我睡着了?”
白静萱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神情恍惚:“我记得我的手好像长出了爪子?我好像打败了坏人,还救了异策局的大家?这些……都是做梦吗?”
“不是做梦,那些都是真的。”
翠雀的声音清冷而柔和:“只不过你最后晕过去了。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都是真的?”
白静萱微微一愣,然后眨了眨眼,忽地有些犹豫道:
“那我记得,我是不是还喊了老师妈妈?然后老师你、你……承认了?”
车中一时无人应声。
车窗外的马路上鸣笛声不断,但都隔绝在了这片空间之外,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嗯,不是做梦。”
翠雀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的车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露出了有些坚定的神色,认真地开口道:
“你说的没错,以后我来当你的妈妈。薄雪……不,小萱。”
这是她在魔法少女的姿态下第一次放弃用代号,直接用名字称呼白静萱,所以说完这句话后,她下意识目光瞟向倒车镜,想看看白静萱是否能够认可这样的说法。
但她却未曾想到,透过倒车镜所看到的,是女孩的笑容。
是自从她见到这个孩子以来,从未在其脸上见到过的笑容。
并非是乖巧而懂事的微笑,也不是战斗时下意识流露的狂笑。而是一种真正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好像真的有什么美满事情一般的,欢欣的笑容。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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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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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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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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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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