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昀并不畏惧死亡,但他懂得敬畏死亡。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提前结束,哪怕原本剩下的日子也不长久。
当然,他并不会把这样的思绪表现出来,所以在祖母绿的眼里,他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不害怕吗?后生,会死的哦。”琇書蛧
玩偶面上适当地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可是特地把最极端的后果拿出来了,你还是这样没反应的话,我们的交易很难进行下去诶。”
“您说出这些话来,应该不是为了让我担惊受怕的。”
林昀环抱双手:“您也说了,这是交易,还是先把你的价码标出来吧。”
“现在的年轻人,做买卖都不懂压价了吗?”
办公桌后的玩偶似模似样地发出了老年人般的感叹:“算了,我也确实不擅长这种事情,还是直接谈谈我能提供的帮助吧。”
“首先,我得明确地告诉伱一点,透支力量造成的本相损伤是不可逆的,你失去的魔装和魔力已经永远消失,从概念上彻底不存在,所以我是没办法帮你把这部分取回来的。”
“就像是一个因故失去了手脚的残疾人一样,失去四肢后留下的伤口会结痂愈合,但四肢却再也不会长回来。你的本相就是这样的状态,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受伤的残疾人,现在甚至连伤口都没有愈合。”
“所以?”林昀反问。
“所以,我能做到的是,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恢复现有的伤势,安全地使用你剩下的力量。”祖母绿的声音从玩偶中传出。
“……剩下的力量?”
林昀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这似乎并不能达到我的需求。”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残存的魔力量是什么水平,在他看来,这样的一点力量,就算能够安全地使用,也不足以应对真正危险的敌人
“你为什么会觉得,‘叶级的魔力’就是你剩下力量的全部呢?”玩偶却冷不丁地问道。
“现在的魔力……不是全部?”
这句话让林昀略感意外,故而松开了环抱的双手:“难道不是吗?我自己所感受到的魔力量是不会有错的,奇境也已经无法使用,我的身上似乎并没有更多残余的力量。”
“奇境是奇境,魔装是魔装。”
祖母绿的声音悠悠:“不要忘记了奇境的本质,后生。魔装诞生自魔力,奇境诞生自灵魂,魔力与灵魂相互对应,所以魔装与奇境是本相的一体两面。你的魔装虽然破损,但是仍然保留了丝线的部分,这就意味的你的奇境也没有消失,只是沉寂了。”
“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林昀轻轻地反驳。
“很正常,就像人受伤流血会下意识用蜷缩或覆盖的方式堵住伤口,你的本相也有自己的保护机制。你的潜意识判断自己的本相是残缺的,脆弱的,所以就不想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
祖母绿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哪怕在这次战斗之前,你使用奇境也已经极其勉强,甚至十分痛苦了吧?就是这样的道理。”
“总之,现在的你是一个魔力上的残疾人,想要重新运用自己的力量,需要一套完整的康复流程,甚至手术。”
“就以治病为比喻,我可以给你提供两方面的帮助:第一,帮助你愈合伤口,恢复伤势,补足本相的损伤,让你能够稳住现在的状态;第二,是给你提供一件足够好用的义肢,让你在康复后能够正常地进行活动。”
“你现存的力量会成为一个新的整体,随着伤势痊愈,你可以止住魔力衰退的趋势,并且能够再次展开你的奇境。”
玩偶的面上露出了有些自得的神情:“当然,甚至不止是奇境,你很有可能……取回自己的繁开。”
繁开。
林昀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心之宝石。
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想过这个概念了?
作为魔法少女在花级会获得的能力,繁开对于每个花级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甚至于,她们绝大部分的战斗力都由繁开组成。
作为魔法少女的底牌,繁开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状态,用更为通俗的语言去描述的话,所谓繁开,就是魔法少女的“二次变身”。
繁开状态之下,魔法少女的能力会产生进化,魔力量与灵魂意志强度也会获得空前绝后的增幅,国度的记录之中,最夸张的繁开状态甚至能够达到繁开前魔力的十倍。
而如此恐怖的增幅,对于魔法少女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代价,仅仅只是使用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衰弱期罢了。
这也是花级魔法少女的战斗力与蕾级如隔天堑的原因之一,哪怕是魔力量再怎么孱弱,使用了繁开的魔法少女也可以在魔力量上轻易超过同行。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林昀能在魔法少女状态下使用繁开,对战力的增幅会无比巨大,会远超此前那个无法使用繁开的自己。
他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如果自己能够取回这样的能力,在战斗上绝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这个条件让他心动了。
“我该怎么做?”
于是他望着面前的玩偶,认真地发问:“或者说,您要怎么做?”
“哼哼,很简单。首先,你需要把伤情稳定下来;然后,来我们研究院一趟,我亲自给你做个小手术;最后,帮你安上最为先进的‘义肢’。”
玩偶有些得意道:“放心,这是我的独门技术,不会影响你的本源力量,只不过在损伤的地方做些小把戏。”
“我做不到。”林昀面无表情,“别告诉我您不知道。”
“你做不到?哦,你好像的确做不到。”
玩偶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般:“对哦,毕竟你当面拒绝陛下的赏识,所以被下了禁足令,禁止进入魔法国度。拿着‘矢车菊’这个代号恐怕连国境边界都不会放你过去。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叛逆还是什么是好了,这可就麻烦了呀……好痛!”
它话音未落,变成了一声小小的惨叫。原因是林昀直接伸手抽走了它身下的椅子,让它当场摔倒在了地上。
“别装模作样了,玩偶没有疼痛的感觉吧?”
一手握着椅子的靠背,林昀一手扶着办公桌:“像我们的院长阁下那样拿腔拿调并不适合您,尊敬的首席阁下。我们还是少些废话,让沟通更高效一点吧。”
“太粗鲁了……就算这样也不应该去抽女士屁股下面的椅子吧?我可是坚定不移的暴力反对派,这样对待我会让我对你的评价降低的,后辈。”
玩偶埋怨着从地上站起来,用短小的爪子努力去拍着屁股上的灰尘:“唉,物质界如今也真的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后生完全不懂得尊老爱幼吗?”
——“喂,安保部吗?来我的办公室一下,帮我把来源不明的大件玩偶丢到垃圾房去。”
“喂,喂——”
祖母绿那一直优哉游哉的懒散声调顿时上扬了几个八度:“别着急,等一等呀,我还没说完呢,不是没有办法的。”
林昀握着手机,斜睨了地上的玩偶一眼,没有说话。
“咳,总而言之,我这里能够给你提供一个办法。你应该也知道,还有一段时间就是一年一度的认证考试了。”
祖母绿清了清嗓子:“那个时候,会有大量的新人魔法少女从物质界各地涌向国度,你可以混在新人考生里面渗入国度,然后来卢恩诺雷找我。”
“混在人群里并不会改易我的身份。”林昀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那就不用你本来的身份,我们可以伪造一个。”
玩偶顺着椅子腿重新爬到了林昀的办公椅上,再一次躺了下来:“就从今天开始,在魔事院新建一个魔法少女的档案,虚构一个新人魔法少女的存在,等到明年,你就可以拿着这个身份去报名参加考试了。”
“你们宝石权杖现在已经有权力直接虚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魔法少女了?”
林昀略有些愕然地挑起眉头,但仔细一想也不觉得意外:“四大院对魔事院的渗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你们做这种事情她知道吗?”
“唉,所谓的权力斗争与政治游戏,总归是要有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的。”
靠椅上的玩偶也抱着双手:“只要所有人都统一口径,坚持声称某件事情不存在,那么从政治意义上来说,它就是不存在的。”
“您似乎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坐在本不是自己的位置,享受本不属于自己的权力,那么就终归会做出自己不喜欢的行为。”
玩偶抬头看着林昀:“宝石权杖并不是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去享受的身份,尤其当你的同僚都在伸手去收揽自己的权力时,旁观就等于坐以待毙。”
祖母绿的话语说得很隐晦,但是林昀却理解了她的意思:宝石权杖之间是存在权利的平衡与斗争的,而在这场斗争之中,有一个一直向其他所有人施压,逼迫宝石们不得不花费更多心力的角色。
在玩弄权术上如此上心的宝石权杖自然也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调查院的那位院长大人了。
“看来您真的很讨厌我们的院长阁下。”林昀若有所思。
“我说过的,咱们可以略过一些晦气的话题。”
玩偶摊开爪子:“而想要帮你偷偷进入国度,这样的权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至少现在它成为了我们的助力。”
“不可否认。”
林昀点点头:“虽然我并不想接受你对这种行为的美化。”
“哦?你是想说‘那些本来都是我的东西’吗?真可爱呢。”
祖母绿的声音又一次拖长,听上去别有意味:“如果你真的要这么说的话,我不会否认哦。”
“我没那么天真。”
林昀摇摇头:“魔法国度的权力都是建立在相应的力量之上的,就算我当初接受了那份邀请,我也没有成功收归和管理那么多人的自信。”
“那可未必。”
玩偶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不过这么说的话,如果你同意我们的这场交易,等你来卢恩诺雷做完手术,我就把手中这部分魔事院的权力交给你,怎么样?”
办公室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林昀望着座椅上的玩偶,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笑容完全不似作假。懒散而惬意的神色仿佛真的对自己所说的“那些权力”浑不在意,像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何等令人震惊一般。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告诉林昀,会有人像这样轻描淡写把国度机关的权力当做交易的筹码,他绝对会以为那个人在开玩笑。
他并不认为单纯是对自己的优待,对方能够提出这样的条件,必然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兽之源到底是什么?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而这,就是林昀所能想到的理由。
祖母绿交易的目标就是兽之源,而她能够给出这样的条件,必然是因为兽之源在她看来有相应的价值。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价值可以抵得上四分之一座魔事院?林昀并不知晓,但隐约可以想象。
“你答应这个交易条件吗?答应了,我就可以告诉你。”玩偶依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您不告诉我的话,我可能很难答应。”林昀缓缓摇头。
“真的?我可是把取回繁开的能力,以及你接下来的寿命,甚至是四分之一的魔事院拿出来了哦?你连这样都不心动?”
“一场看上去为稳赚不赔的交易,必然在暗处隐藏了风险和代价,我不希望贪图一时之快而铸成大错。”
“‘铸成大错’?这样刻薄的词语我可不能当做没有听见,难道在你心目里,我拿到兽之源就是注定要去做坏事的吗?你认知中的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宝石权杖。”
“唔!居然拿本应象征荣誉的词语作为恶评的代名词,太过卑鄙了呀,后生!”
祖母绿似乎对于这样的形容十分不满,但是林昀没有再说话,他平静地与面前的玩偶互相对视着。
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他需要对方给出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短暂的沉默之后,终究还是祖母绿再一次开启了话题:“不过也好,我们还剩很多时间。距离明年的认证考试还有五个月,你有充分的时间来了解我的为人,再考虑这场交易是否要成交。相信我,我的个人魅力是会说服你的,你会在感受到我的真心实意后接受我的条件。”
“什么意思?”林昀疑惑地问道。
“意思就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把这具玩偶分身留在方亭市,并且在这里设置一个私人的小型研究所。”
祖母绿慢悠悠地道:“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好奇的事情,或者有什么想知道的东西,都可以来找我。”
“研究所?什么时候?”
“还没建呢,地址未定。”
“……这也是您来找我的理由?”
“是,这也是我今天来找的理由,想来异策局应该并不缺乏这样的资源。”
似乎是在靠椅上躺够了,圆滚滚的妖精玩偶终于再一次直起了身子,哪怕看上去只是一颗球在椅子上滚动了一下。它那幽深的墨绿色瞳孔再一次盯住了林昀,慵懒之中又带着微不可查的调侃:
“那么,就拜托你为我的研究所找一处风水宝地啦,后生,不……应该说是局长先生。”
上午中午都在开会,所以更新晚了!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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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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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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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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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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