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舒婷娘娘?春长风满腹疑惑地走上前,本想想靠近些看清菩萨的脸,可才走几步,脚下猛然传来一阵阵痛,他疼得忍不住大叫,低头才发现两把从地上冒头的尖刀自下而上直接贯穿了脚背。
血液迅速地蔓延开,黑色的地面接触鲜血后发出诡异的金色光圈,像石头掉进湖里,砸出来一圈一圈弥散的波纹。春长风咬紧牙齿从尖刀上拔出一只脚,但血滴子一落地,新的利刃迅速冒头,银亮的刀口像一条贪婪的舌头等待着舔舐鲜血。
抬起的脚无法落地,被扎穿的伤口正在被抽走血液,春长风只觉得自己的体力迅速被消耗,他摇摇摆摆很快便无法继续支持身体,脑子变得昏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做人真是没意思啊,”春长风听到一声闷长的叹息,接着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知觉。
冰凉的水灌进胃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胸口是密密麻麻的刺疼,越发强烈的窒息感逼得迷迷糊糊的春长风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他奋力地扑腾,手臂伸直慌乱地四处乱抓。该是真的运气好,春长风居然摸到了一根泡在水里的麻绳。
顺着绳子春长风爬上岸,湿漉漉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从新城监狱里出来了,黑漆漆的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小星星从乌云下探出头。
这儿是到了哪里?春长风茫然地环顾周围,凭着不远处的一座石头桥认出来应该是白水河,这里离海大路不远,因为邻着水道所以两边都是商户。春长风看着一个挨一个的陌生招牌,心里好一阵奇怪,什么时候白水河上多了这些商家。他坐在河边没动,大口喘息时猛然记起自己是会游泳的啊,那刚才……
容不得细想,春长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来,他脚下踉跄了一步,然后拧了把湿漉漉的长马褂沿河岸往前走。再次回到贺家的老宅子,春长风才意识到自己是进了贺醉的身体,看着他从大门进去,穿过一条石头小路走到白墙黑瓦的院子前。
院门吱嘎开了,穿着黑衣白马甲的瓜皮帽子迎出来,说:“二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
“阿远的事情他们怎么说?”贺醉问。
瓜皮帽子垂着脑袋,说:“老爷还是不让小少爷进祖坟,他说小少爷不到十岁,按照家里的老规矩,短命的孩子不吉利……”
“阿远是从老三贺朝那里染上的痨病!”贺醉拔高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怒吼:“他们要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娘死了,他们说她是妾室不配进祖坟!舒婷死了,他们说她是生孩子死的,有血光不能进祖坟!今日我儿子死了,他们咒骂阿远是短命鬼!这家里从上到下,我看他们各个该死,老天爷真不开眼!”
“二少爷……二少爷……不敢乱说啊!”瓜皮帽子抓着贺醉的胳膊捂住他的嘴,然后拉着人慌慌忙忙地进了院子。
院子里满地是黄白纸钱,小小的黑色棺椁停在中间,一个年老的嬷嬷摸着眼泪,问:“小少爷要不要埋在二奶奶旁边?”
浑身湿透的贺醉没有说话,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吹了整夜的冷风。第二天三声鸡叫后,棺椁从偏门出去,瓜皮帽子和老嬷嬷陪在后面,贺醉却只送到了门口,他进屋换了身衣裳,然后去了西边的院子。
到那边门口,贺醉也没有进去,他揣着两手立在一棵树下。到天大亮时,里面的人出来一个女人,她小小一张巴掌脸,腮帮子圆润,粉白的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个毛茸茸的小仓鼠。
“二爷,你来了?”女人朝贺醉行了礼,笑起来嘴角边挤出两个小梨涡。
“阿远今日下葬,埋在了他母亲身边。”贺醉的声音嘶哑,整个人似乎被抽了半条命。
女人脸上的笑立刻收敛起来,她微微低下头,连声说:“二爷,你万事想开些,家里还靠你呢。”
“家?哪个家?”贺醉冷笑:“阿远走的那天,我自己个儿的家就散了。至于这个贺家,不是还有大哥和你家贺朝吗?人家嫡出的才当家,哪儿轮得上我说话啊!”
春长风意识到眼前的女人便是嫁给了贺家老三的贺章氏曼秀,她说话慢吞吞,让人觉得是个没脾气的人。曼秀轻声细语地说:“二爷不能这样讲,我家三爷身体不好……大爷去年抽上了烟膏,现下也是个指望不上的人。家里里里外外,到底还是得靠着二爷。”
“靠着我,还这样对我老婆、儿子?”贺醉哼了声,而后脸色一变抓住了曼秀的胳膊,不顾人家反抗便往旁边的长廊里拉。
曼秀明显是被吓到了,刚要叫出来就被捂住嘴,贺醉把人压在墙上,嘬着牙花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在说什么?”曼秀用力一推,战场上血肉里爬回来的贺醉居然被推得往后连退两步。贺醉盯着曼秀,笑出来:“从章家嫁过来的曼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哪有你这般的力气!贺朝是个蠢货,只知道老婆死了半天又活过来就欢天喜地,全没发现回来的是个脏东西。我千叮咛万嘱咐,跟阿远说过无数遍不要到西边的院子,可他就是不听话,为了一把糖果两三个点心把命给搭了进去。”琇書蛧
“你才是个脏东西!”曼秀的眼神变得凶恶,瞪着贺醉说:“我没害过你儿子,要怪也只怪阿远自己嘴馋,非要吃我家三爷盘子里的点心才染上病!”
“小孩子为什么嘴馋?为什么要来你们屋里,还不是管家的不给他吃?我前脚出京城办事,后脚儿子就没了人管了,这家里我就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贺醉面容扭曲,说着话上前卡住曼秀的脖子,“你帮我,我给贺朝留条活路。”
贺醉手上的戒指发出绿光,曼秀的脸色随之变得青白,她无力地垂下胳膊,眼珠子成了黄铜色,张嘴露出两排尖牙,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想干什么?”
“这院子里的人都该死,”贺醉说:“他们活该给我儿子去陪葬。”
春长风后脊梁窜上来寒气,等不及去消化贺醉的话,头顶上就开始落雪花,大片大片的,眨眨眼睛的功夫满眼就成了白色。他的耳边是尖锐的唢呐声,地上的雪开始燃烧,飞起来的烟灰又和白雪融合在一起。
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稀疏,到最后只剩下漫长的沉默。“人命就像纸一样脆,”贺醉说完,摘了头上的白麻布扔在地上。转身要离开时听到身后有人追来,回头见是曼秀,她背着一个沉睡的男人,问:“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救他。”
“你听我的,贺朝就死不了,”贺醉说着又往前,曼秀追上来问:“那他就这么睡下去?”
“贺朝病得重,我们没找到长生的办法前,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耗。”贺醉说。
曼秀嘟哝:“可是……长生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所以我才在试啊!”贺醉暴怒,他吼叫着,一块皮肤掉在了地上。春长风被吓一跳,扭头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衰老的遍布纵横皱褶的脸和枯瘦干瘪的身体,老朽的皮肤从贺醉的脸上、身上卷曲脱落,然后在红白的血肉上重新长出新的皮肤,疼痛和酥痒如蚂蚁一寸寸啃食,每一块肌肉都在忍受着重生的极其痛苦的过程。
春长风终于明白为什么玉秋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贺醉让她感觉不安,因为在爷爷死前记忆中她看见的老头就是贺醉啊!
“你这个怪物!”春长风忍不住吼叫,在黑暗里狂躁地发泄:“你为什么?”
“我不想做人了,”一个声音在春长风耳边响起。
是贺醉在说话,他乐器很平静,似乎对于春长风的愤怒毫不惊讶,只是简单地描述一个事实,就像说今儿出了太阳,城门楼的阳春面有点咸一样。
“你看见了,人命太脆弱了,”贺醉说:“我母亲、老婆、儿子,那些我在意的人一个一个地死完了。我能怎么样?眼睁睁地看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从前很害怕我父亲,怕惹他不高兴,后来发杀了他全家才发现他也不过就是个小老头,上下五十口人命死的时候连大动静都发出来……”
“啧啧啧,人命真脆啊!脆得你动动手指就能戳个窟窿。”贺醉砸吧着舌头说:“我可不想自己也这样,我不想死,我得活着,得长生!就为了这个长生,你知道我试过多少方法吗?好容易有一个有效的,确实要我每个月脱皮重生一遍……疼啊!疼得我快发了疯!我只怕自己再过不了几年就成疯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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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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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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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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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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