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老孟把春长风从地上拉起来,不管不顾地把人往楼下拽,嘴里不断念叨:“他妈的,真他妈的邪!走!这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多待!”
“他死了,”春长风整个人都是木讷的,往下一边被扯着走一边说:“孟哥,他死了!”
“死了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儿!”老孟大声嚷嚷着,忽然楼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吱嘎吱嘎……”似乎是木头门被推开的声音,老孟的动作在瞬间停滞,接着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拖着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春长风往大门狂奔。
“嘻嘻,”春长风听到女人的轻笑,房间的温度开始迅速下降。
三米一盏的油灯依旧亮着,豆丁大的火焰在晃动,但那条通向大门的路变得无限延长。老孟不知道自己拉着春长风跑了多久,他根本不敢停下来,脑门上已经全是汗珠,低温将它们几乎冻成了冰豆子,可在回头瞬间却完全陷入绝望,因为背后的楼梯就在一步远的地方,原来他使出浑身力气的逃命从来都被定格在原地。
“孟哥!”春长风叫了一声,老孟却被抽干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不了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春长风把老孟挡在身后,向着黑暗中说话:“我知道你冲我来的!你放过孟哥和玉秋!”
“你?不,是你们,你们是药,救命的药。”女人笑声尖锐,晃动的火光里春长风看见了九条尾巴。
“我是什么药?”春长风追着说:“你要杀我,总得让我要死个明白吧。”
“没意义,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狐妖说着在黑暗中显出轮廓,一双黄铜色的大眼睛如巨大的灯泡一样闪动。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永远无法战胜的本能,在春长风意识到“我就要死了”这点时,他近乎无法呼吸,直直地盯着前方那只一步一步正在走出黑暗的怪物。
火红的皮毛,尖尖的长嘴,泛光的獠牙,它的鼻尖穿透黑暗贴在春长风的脸上,挑剔地嗅着眼前的猎物。
春长风强压下恐惧,攥紧了手里的短刀,决定只等那妖物再靠近一寸便扑上去割断对方的喉咙,管他娘的能不能成功,总也不能就这么窝囊地等死吧!
就在春长风准备动手时,一道金光先他一步从背后射出。温热的血刹时迸溅了春长风满脸,随后便是尖锐的哀嚎,狐妖迅速向后退回黑暗。“啪!”屋子里的窗户爆裂,被大风卷着的雨水灌进来,地上的油灯被吹灭了……
屋子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咔哒咔哒”两声开关后,洋房里的灯光骤亮。春长风下意识捂住眼睛,等适应了强光,他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
何归被雨淋透了,水珠顺着青白的脸往下滴,走一步留下一个水脚印。
“何师傅,”春长风叫了声。何归抬眼看他却没说话,而是径直蹲在老孟身边,嘴里嘟哝念叨了段招魂咒,然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向着脑门用力一抽。
“啪!”这声音干脆听得春长风都是脑门一疼,正在他想问何归这是做什么就见老孟蹭地跳起来,他像是完全不记得前一刻才显露真身的狐妖,嘴里大声嚷嚷:“鬼打墙!我装上鬼打墙了!怎么跑都在原地!”
“不是撞鬼,是离魂,你刚才着了狐妖的道,”何归说。
“狐妖?哪来的狐妖?”老孟被这话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向春长风:“我怎么没见着狐狸?”
“跑了,”何归说着往窗户一指。
老孟看着满地碎玻璃,不由倒吸口气。他往后推了一步,两手压在胸口,感受到心跳确定自己还活着,小心地问:“什么狐狸?”
“三尾狐,道行不算高,”何归啧啧嘴:“老东西我现在身体不成喽,朽木头一块哪儿哪儿都碰不得。要往前个百八十年年,就那两三下把式还想跑?这会儿狐狸皮都给她剥了。”
“三尾?我看见的是九尾!”春长风反驳。
“九尾?你当自己什么运气啊,能见到九尾妖狐?”一个尖细声音忽然从何归衣服前襟儿的口袋里传出来,“狐妖天生一尾,此后修炼百年得一尾,到八尾时历天劫,受五雷轰顶。寻常妖怪连雷劫都难过去,更别说五雷轰顶,我就没见过活着熬过去的狐妖,只在书里看见过历天劫不死的狐妖。”
“不死就再生一尾?”春长风问。
“当然不是!不仅不死,还不能受重伤,要活蹦乱跳地继续修炼百年才能生出第九条尾巴。”何归胸前口袋里钻出来个湿漉漉的老鼠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绿豆眼睛看向春长风,尖尖的长嘴里吐出人言:“一旦狐妖生出九尾,那狐妖就算得上半神。”
“啊!”老孟大叫一声,他指着纳兰千秋的手指头抖了两下。
“别怕,这老鼠精没用的很,”何归说着话,手指头一推把纳兰千秋塞回到口袋里:“狐妖用了伪装术。你看不出来可以正常。”
“她……”春长风正想说狐妖跟连续发生的凶案和玉秋的失踪有关,就听见老鼠精尖叫:“谁没用了!还不是我找到了玉秋!”
“玉秋!”春长风听到朝思夜想的名字,神经收紧,完全顾不得多想,直接把脸凑到何师傅的胸前,与爬出口袋的老鼠精撞了个面对面。
“你知道她在哪儿?”春长风问。
纳兰千秋点点头:“新城监狱!”
“刚才那个味道错不了,”纳兰千秋的小短手指向破洞的窗户:“就是她和一个男的把玉秋关了起来。”
“新城监狱……”春长风念叨着。
老孟一把拉春长风拉开,瞪着老鼠精说:“新城监狱可是从来只见进去没见出来的,你可别是来骗他的。”
“我骗他干什么?”纳兰千秋说着扭动着肉乎乎的身体从口袋里爬出来,背对老孟和春长风露出正在渗血的伤口说:“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喏,看见了?这就是被狐妖伤的。”
“还有个男的?”春长风抓到了另一个关键点。
“对,”纳兰千秋认真地说:“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但听到了说话声音,肯定是个男的!我是藏在他药箱里逃出来的,在里面没感觉到有什么妖气,所以我猜那男的大概率是个人类。”
老鼠精说着,春长风想起来爷爷去世后何归对他说过的话:“杀死阿春的是昨天下午哭丧的老头,他诈死趁着阿春不备连捅两刀,和引诱阿春追来的狐妖是一伙的。”
“就是他们!”春长风说。
“什么东西?”老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懵了,看向春长风:“你在说什么?”
“杀死我爷爷的就是最近连着害了五人的妖物!”春长风情绪激动,“我爷爷在给胡太爷守丧的晚上被害,因为他没有被吸血,我一直不敢肯定害死他的人就是那吸血的妖物……现在看来是的了,一直以来害人的都是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人,女的是狐妖!”
“为什么?人和妖怪搞在一起能干什么?”老孟瞥了眼老鼠精,问。以前他没见过妖,自然是不怎么信,现在眼见为实也不得不接受。
“成魔!”何归冷不丁地冒出来两个字,春长风和老孟都听得愣怔,“什么成魔?”
“狐妖想要成魔,”何归的脸色沉下去,说:“今天下午天色异变,我掐指算过,是妖物成魔前的大灾之相。”
“你不说三尾狐道行浅吗?”春长风说。
“道行浅才要成魔啊!”老鼠精趴在何归肩膀上,晃动着他那条细尾巴:“想做半神得七百年生八尾,熬得过五雷轰顶!可是成魔就简单多了,只要……只要……”
纳兰千秋卡住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成魔得做什么,但总觉得成魔就是要比成神简单得多,不然那狐妖为什么不老实地熬到八尾历天劫呢?
“成魔的法阵我也不清楚,”何归摇摇头,揪着话多的老鼠精塞回上衣口袋:“这个得回头翻老祖宗的禁忌,不过我估计是跟最近死人有关系。”
“嗯,”春长风也想到了这里,点头说:“我正在查张大元的案子,兴许用得着张家的关系能弄来些老书查查看。”
“说到张家的案子,”终于能接上话,老孟的手指头往上戳:“别光说你查案子,记不记得上面还有个死人?这个咱们是不是得尽快处理了?要不别说你查案子,咱俩马上就成案子了。”
“对!”春长风猛然想起来死透的曹警官,连忙拉住何归说:“何师傅,你跟我上去看看!”
“你杀了人?”何归脸色登时变了,眉头紧皱看向春长风。
“我杀的,你当是我杀的,”老孟见何归那样抢过话头,一边往上走一边说:“说起来也是邪门,就这么个皮头戳不破的牙齿居然把人捅死了。”
“什么牙?”何归问。
老孟把手心里染血的犬牙递过去,老孟没接过,只扫了眼便没有继续追问。
楼上的尸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面朝下,身体已经完全僵硬。老警察踢了脚,自己嘟哝:“硬的太快了。”
“活金刚,”何归看着地上的尸体说。
“对对对,”老孟连忙点头:“拔地拉也是这么说的。”
“杀他的不是犬牙,”何归说着左右两手的指头扭麻花一样快速结印。
点在红门外的油灯熄灭了,浑身皮肤乌青发亮的曹警官肚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迅速凹陷,接着死去的人眼睛微微睁开,嘴巴蠕动,一颗暗绿色的珠子从嘴里吐了出来。
何归捡起地上的珠子,拇指和食指捏着凑到鼻子下面,深吸口气。
“蛇妖的内丹,”何归看向春长风和老孟说。
“骆家阁楼上的蛇妖!”春长风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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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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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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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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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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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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