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嘴里还塞着半只粽子,愣愣抬头翻眼瞧着身前这位挡住他阳光的抿嘴女郎。
刚刚小师妹直接上台走到他面前,没头没尾来了这一句话,令他皱眉不解。
啥意思,不是自己想来找他,是别人逼的?
另外,小师妹身高确实挺高的,但就是说话有点冲,喜欢顶撞师兄。
眼前这一双大长腿,亭亭玉立的,瞬间挡住了他全部的视野,特别是从下面往上望去,都快看不到她傲娇的小脸了……这才是遮目亭啊,大孤山半山腰那是个假亭子,哪有这座亭子大不对,遮目。
某怨种大师兄放下筷子,站起身,第一句话就是:“咸粽子,还是甜粽子?”
谢令姜偏过头没看他,眼睛盯着河道上正在争竞的龙舟,撇嘴:
“我有的是粽子吃哼,只是来替甄姨带个话……”
顿了顿,余光发现某人已经二话不说埋头剥粽子,她马上道:“咸粽,蘸白糖。”
可说完话,这位谢氏贵女又立马后悔了,小脸上闪过些恼色。
似是恨铁不成钢。
欧阳戎正低头并没瞧见这些,他闻言后手一抖。
这是入了什么邪教?蘸了糖那到底是算咸粽还是算甜粽?
欧阳戎默默吐槽,把粽子递给谢令姜,转头唤一旁的伙计去取点白糖。
待身旁伙计走后,只剩下欧阳戎与谢令姜二人,一时间气氛有点冷场。
上回争吵后,已好多天没见。
谢令姜今日的男装打扮挺亮眼,一身白衣像个如玉公子,但却系了一条朱红撒花缎面腰带,很显腰细,露出的内衬衣领与里衣袖口也是朱红的。
一抹朱色点缀一袭白衣,小师妹是懂搭配的。
欧阳戎收回眼睛,先开口:“婶娘让师妹带什么话?”
谢令姜手里筷子不自觉的轻戳碗里白生生的小咸粽:
“你叔母喊你过去挑婢女。”
“挑婢女?”
她点头解释:
“一大早甄姨就拉我逛街,说五月五热闹,西市口马行有不少贩卖奴隶的外来胡商,你七品官身,房内一个婢女都没有,说不过去,她要给你挑个贴身婢女。
“到地方后发现选择太多了,眼花缭乱,有高丽姬、新罗婢、菩萨蛮、东瀛奴,还有金发碧眼的西域胡女……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哪样的,我正好也不愿逛了,甄姨便托我来带话,让你忙完后过去亲自挑。”
欧阳戎欲言又止。
谢令姜面色如常,低头小口咬了下粽子尖,咸咸的,忽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小时候也不喜欢这类把人律比畜产的事,可是师兄有没有想过,与其将她们继续留在黑心胡商们那里,最后被恶主买走晚景凄凉,何不去把她们赎来,对她们好些,尽些微薄之力,甚至若有机会,可将她们送回家。”
欧阳戎沉默。
过了会儿,伙计取回白糖,欧阳戎顺手递给谢令姜,欲语,这时,台下小跑上来一位矮个青年,十分自来熟的凑近:
“咦,令姜姐,你也来看龙舟吃粽子啊!”
说完,王操之立马转头,注视欧阳戎,惊异道:“这位是……县令大人?!久仰!久仰!”
矮个青年一副久仰大名、恨见晚了的扼腕神情。
欧阳戎扬眉,瞧了下正微微皱眉的小师妹,正色拱手:“请问阁下贵姓……”
“我是操之啊,免贵姓王,就是那个老掉牙的琅琊王氏,和令姜姐家是世交。”
欧阳戎恍然大悟:“原来是操之兄,失敬失敬。”
“是小弟久仰县令大名,一直未能求见,早听闻龙城县令爱民如子,浩然正气,今日一见果不如然!甚至比小弟想象中的还要英姿勃发!”
“哪里哪里,英姿就行了,勃发算不上……操之兄才是人如其名,人中龙凤。远来是客,请坐请坐!操之吃咸粽还是甜粽?要不要白糖?”
“必须甜粽!什么,白糖?正经人谁吃粽子蘸糖啊?你蘸吗?”
“不蘸,你呢?”
“我不蘸。”
“蘸糖是一种虚无的甜,是没有灵魂的。”某人叹息。
“……”谢令姜。
你们……谢令姜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这自来熟的俩活宝,她都还没来得及介绍,二人就对上眼神了,还直接把她开除了粽籍……恩,你们是糖不蘸一点,你们是脑子都蘸一点。
“咸粽蘸糖吃那还叫……”王操之兴致勃勃,还想再说,可下一秒机敏的求生欲让他飞瞥到旁边面无表情的谢家姐姐手里端着的糖碗,他一脸正色对欧阳戎道:
“县令大人,我觉得咸粽蘸糖也未尝不是一种聪慧的选择!”
欧阳戎笑着点头,谢令姜忍不住道:“王操之,你不是忙着炒粮吗,还有时间过端午?”
王操之挠挠头:
“咳,小弟只是跟着那些大粮商们屁股后面卖,哪有胆子炒啊,谢姐姐太高看我了哈哈哈。”
他心下有些后悔,上次初见时直接告诉她,他来龙城卖粮之事了,没想到这位谢家姐姐性子这么正经,当时听完就冷下脸来……
这位清凉斋少掌柜余光瞥向欧阳戎,后者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生气,甚至看起来还显得有点呆笨,在人畜无害的剥着粽叶。
这个欧阳良翰瞧着和外面传闻一样,是个正人君子书呆子,也是,不然这位谢氏贵女也不会与一个外姓寒门男子关系这么近,肯定是性格对上了,这么看,原来做个书呆子也挺好的……王操之心里失笑摇头。
他面上叹息:
“县令……欸算了不这么见外,咱们都与令姜姐熟,就容小弟斗胆喊一声良翰兄。”
“行,都行。”欧阳笑着点头。
可身后不远的燕六郎听到王操之言语,却眉头一皱……没大没小,一个倒买倒卖的奸商竟敢和明府称兄道弟?胆够肥。
王操之笑容更盛:
“良翰兄,小弟听说龙城遭受水患,百姓缺粮水生火热,特意运了些粮食过来,想进些微博之力。
“想必良翰兄前些日子撤掉限价令,应当也是心忧缺粮,吸引更多粮商来龙城,可眼下这粮价谁能想……
“欸,没想到竟被那帮同行黑心前辈们抬的这么高,小弟想帮忙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良翰兄,要不这样,这几日,小弟去联合几家同样看不下去的有良心粮商,一起去城南摆个粥棚施粥,良翰兄到时候开业过去剪个彩,你看如何?”
年轻县令脸色似有些怅然,看了王操之一会儿,眼神感动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只是用力拍了拍这位有良心有担当的青年粮商肩膀,像是一切都不在言中。
“欸,远来是客,请坐请坐。”欧阳戎重复。
王操之笑容灿烂,摆摆手,“就先不打扰了,还有朋友在下面,令姜姐,改日聚。”
谢令姜全程都没怎么点头或说话,她与欧阳戎一起,目送矮个青年背影离开。
二人之间安静了会儿。
“你这世弟倒挺可爱。”他夸赞。
“我都懒得理。”她轻咬下唇。
欧阳戎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还是转头说:“要不师妹去和他说下,让他快点离开龙城。”
谢令姜脸色露出些歉意,“抱歉,我只压得住谢氏的商号们不来,王氏这边……”
欧阳戎摇头打断:“不是,是让他赶紧跑。”
“……”
某位谢氏贵女怔住,转头,盯着欧阳戎看了一会儿。
某刻,那喜欢没事轻咬着的唇,唇角蓦然勾翘。
“不去。”
她笑道,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为何,不是世交吗?”
“和他不熟。”
“那和谁熟……”随口的某人顿住话,改问:“现在不生师兄气了?”
“还生一点。”
“那今日事了,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某位正义女侠,去时伤心,走时开心的地方。”
“女侠……指我?”谢令姜鼻子皱了皱,“不行,我是文武双全的幕僚,才不是只会动手的女侠。”
“那……女师爷?”
“挨~”她下巴一扬,清脆应声。
欧阳戎笑了下,想起些刚刚耽误的事,又道:
“那师爷先帮我打发下婶娘,和她说我忙完再过去。”
“好。”谢令姜点头。
欧阳戎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到时候去选个便宜些的婢女。”
话语刚落,欧阳戎像是触电,浑身一颤,耳畔隐隐听到了一口古钟的颤鸣!
“这……”
他立马状若无事的坐回原位,可低埋的脸上满是惊诧。
因为脑海功德塔里,那一口亘古寂静的福报钟在震颤!
一份崭新的福报。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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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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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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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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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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