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非是老老实实的在牢笼里面,一口气的待了小半年,但是真到了出狱的这一天,他还是感觉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特别是余列还没有走出衙门的大堂,外面的人马声音就嘈杂,吆喝声不断,和他前几次熘出去的情况截然相反。
这是大点兵结束,下山的道童们都回山,镇子中又热闹起来。
特别是道童们从山下带回来了大批的材料、宝物、符钱,现在是最需要换取资粮,大肆消费的时节。
余列可以想象,最近几天的黑水镇子,必然会是个商贾繁华,花钱如流水的地儿。
他心中暗道:“兴许物价,又会上涨一波,不知老于头他们做好准备了没有?”
不过余列因为早就“撤资”的缘故,已经没有钱财投在老于头、郭道人那里,对方两人是赚了还是亏了,都和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了。
略微遐想,余列就将这点杂念压在了心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衙门,摸摸发髻,轻叹一声,随即摆开袖子,大踏步的往街道上走去。
此等宝地、那般高人,都暂且与他余列告一段落了。他该收拾收拾心情,准备接下来在镇子当中的生活了。
“不知道在我坐牢的这段时间里面,大点兵中又有大事发生了没?”
余列心中又思索起。
虽然前些日子他屡次出门,但是都只顾着和老乞丐欢天酒地了,再加上山上、山下颇有隔绝,所以他的消息有些蔽塞。
思索着这些东西,余列随意的跨过了衙门前高高的门槛。
忽然,他的脚刚落地,就有惊喜的声音跟前叫响:
“余头儿!”
余列微微一愣,勐抬起头,就看见四个高矮胖瘦,精神果干的道童,从两侧簇拥上来。
几人当中,有人的提着手锣、有人拿着铙钵,身后还有一众道童披红挂彩,手里面举着宽大的牌牌!
第一眼,余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叫声,是衙门中有厉害的道人要回府了。
但是第二眼,他认出了凑向自己的那四个人,此高矮胖瘦的,赫然就是萝卜头、胡老等四人!
只不过对方四个,现在是神气阔气,头上的发髻还抹了油,早就不是从前的那般歪瓜裂枣模样,其凑在一伙儿,余列一时间就没有认出来。
没等余列吱声,高矮胖瘦四人当中的胡老,就笑骂萝卜头:
“你这皮猴子,还叫余头儿作甚,平白把余哥儿叫小了,现在要叫‘余堂主’才对!”
萝卜头见余列看过来,面色振奋,连忙举起自己的一只臂膀,又叫道:“余堂主!”
萝卜头还冲着身后的道童们呼喝:“小的们,快快见过余堂主!”
“余堂主!恭迎堂主出狱!”毒口道童们齐齐振臂。
齐呼声大作,将衙门外街道上人马来往杂声全都盖过,顿时就引来了不小的注意。
余列就站在衙门的门槛前面,他眼睛发愣,意识到这伙道童,赫然全都是自己人。
而他余列,才是那个要被敲锣打鼓,净街恭迎的人!
不过萝卜头等人喊出的恭迎话语,也让余列的脸色一黑。
但这时,高矮胖瘦四人已经是领着毒口中的道童们,将余列围了起来。
其中胡老还掏出了一罐盐,一手托着盐罐子,一手拿着柳条,在余列的身边念叨:
“妖魔鬼怪快离开!霉运晦气快走开!”
啪啪!胡老将沾水的柳条,在余列的身前身后抽打几下,又将柳条夹在腋下,开始往衙门口撒盐。
就差摆上一个火盆,让余列跨过去了。
在胡老做出这番动作时,四方的毒口道童们还在高呼不断:“恭迎堂主出狱!”
他们的声音十分之大,惹得衙门中当值的道童们,一个个也跑出来瞅看,怀疑是有人在闹事。
但是当听清楚毒口道童们高呼的字眼,以及看清了毒口道童举起的“恭迎”、“上任”几个大字之后,衙门的人都明智的闭嘴,甚至也人拍手叫好起来。
当毒口的道童走上前,递给他们一吊钱的时候,衙门道童还推推辞辞的,不敢收下。
四下喧哗。
余列从猝不及防中回过神来,他的脸色霎时间又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余列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堂主了,在镇子里大小算是个人物,可不能失了仪。
余列也面色振奋,朝着毒口道童们逐一的拱手,打了一圈,呼道:“见过诸位道友!”
“哈哈!堂主客气了。”
在一片哄笑声中,一头斑斓勐虎,又被人牵了出来,请余列骑上去。ωωω.χΙυΜЬ.Cǒm
勐虎仅仅在脖子上被套了个项圈,牵出来的时候,口中还发出了炸裂的咆孝声,吓得街道上的末位道童、路过的凡人们,面色大变。
但是毒口道童们,没有一个拿勐虎当回事的。余列走到勐虎的跟前,拍了拍对方,身上的气血流露,还差点吓得这头勐虎趴窝在地。
和众人客气几下,余列也就骑跨上了这头母老虎。
一众道童围绕在他的身旁,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他沿着街道走去,敲锣打鼓!
哐哐哐!
萝卜头、老胡头等人在衙门前准备的这场迎接,虽是出乎余列的意料,但恰好也挠在了余列的心头上。
想当年众人初至黑水镇,个个站着如喽啰,只能仰看诸多道童。
到如今,终于也轮到他余列招摇过市,高人一等了!
余列面带矜持的骑跨着勐虎,慢悠悠的往丹房走去。
他的身后是乌压压的黑袍道童,个个凶神恶煞。两旁还打着恭迎上任的大牌子,每走一段距离,就扰一段街道。
声音喧哗,招摇无比。
不过并没有人敢当着余列一伙人的面,跳出来指责他们扰民。
因为在黑水镇中,晋升上位,获得了堂主职位,本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是值得堂口中人大肆操办一场的。
上次余列返回镇子时,只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人手,在更正了道箓品级之后,他自己也是很低调,才没有出现庆贺行街的活动。
如今萝卜头等人返回,无须他吩咐,自然是立刻就给他补上了。
街上,看见这一幕的人们,眼中都只是流露出羡慕之色,其再是嫉妒,也只敢在心里面的骂骂咧咧几句话。
余列跨虎行街,一边走着,也是一边和萝卜头几人交谈。
他顿时也知道,毒口道童为什么会来衙门前接自己出狱了。
原来当他和佘双白打死了方老,自己又赢得了药方堂的职位,还得到了丹徒的首肯后,无须佘双白说出去,这个消息就迅速的席卷各个驻点。
就连余列被丹徒派遣回镇子中送信,然后又进了衙门的事情,也是进入了炮制堂众人的耳朵中。
前者是余列交代过的,而后者,则是道童们自行挖出来的。
只不过道童们并不清楚,余列坐牢是在拿好处,都以为余列是因为算计了方家父子二人,还当场弄死了方吴目,遭受了丹徒的处罚。
不过做个牢而已,对于毒口众人来说,不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是一件与有荣焉的光彩事。
特别是方家父子二人的腌臜事,早已经败露在所有人的耳中。
因此余列的这一次行街游走,还招来了不少凑热闹的人,他们也是簇拥着余列招摇过市,欢呼不已!
乌央乌央一群人,等走过后,连带着衙门街道前的摊贩生意,都变得不好,摊贩们随即也跟着队伍往前走。
仅仅剩下零零散散的人,或站或坐,够着脑袋瞅离去队伍。
其中有个瘦瘦高高的黑皮道童,拢着袖子,站在墙角,试探出声:
“咱们,跟上?”
黑瘦道童的身旁还有几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身姿窈窕,但是脸色却木然的女道。
女道没有穿着镇子中的制式道袍,而是穿了一身精致的丝锦道袍,面色微白。
街道上行人稀少,有风刮过,吹动得女道腰间的铜牌晃荡。此人身份赫然也不算低,是个中位道童。
朴杏站在空空的街道上,她望着已经离去的人群,以及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的余列,目中有一股羞愤之色勃发。
但是她怔怔的望着余列的背影,眼睛中却又被无力感充斥起来。
朴杏低下头,看着自己遍布伤痕的双手,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不甘心咬牙:“原来不开眼的狗,真是我自己么?”
当初在炮制堂中,朴杏毫发无伤的苏醒后,就开始怀疑是有认识的人劫掠了她。
但是当药方堂驻点的消息又传开,得知余列晋升为了上位,她依旧是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是荒谬。
可亲自走了一趟药方堂后,朴杏不得不承认,传闻就是事实,还确定余列就是一声不吭打晕了她的上位道童。
不过当时的朴杏,还没有认命。
余列能够在大点兵当中晋升为上位,那么她朴杏,也能!
可是小半年过去……朴杏在山下鏖战许久,矜矜业业,但别说是晋升为上位道童了,因为激进的缘故,她还负伤多次,伤到了元气。
如今的朴杏依旧只是中位,甚至连铜筋铁骨之变都还没有彻底的消化完毕,耽搁了。
复杂的情绪在胸口中激荡,朴杏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身旁的一个女道童连忙走上前,递上手帕。
“不用!”
朴杏直接用手揩了一下嘴角,将血丝擦拭在身上,粗糙的手指刺刺的划过光洁锦袍。
她的脸上露出狠色:
“上位道童,药方堂堂主,你余列可以,我朴杏,未必就真的不行!”
朴杏一声不吭,背离余列等人,走去。
而旁边的墙角处,单道童缩头缩脑的靠在墙上,他瞅着朴杏的这一幕,暗暗摇头。
“何必呢,不就是人多,才没看见你吗?你自个凑上去不就行了。也是你自个非要过来,还特意换了身衣服的啊。”
单道童在心里滴咕着,他的眼珠子又转动,暗道:
“余哥儿现在可是上位堂主了,此等靠山,不靠白不靠!你不去,待会儿我自己去。”
单道童开始盘算着,等下自己该如何的熘进丹房当中,去给余列送个上任贺礼。
………………
另外一边。
余列带着一众人等,在丹房前下了虎,又领着人往药方堂走出。
在他的身后,还有足足三十四口人,无一不是毒口道童,其中有下山后回镇子的,有年纪大了,压根就没有下山的,后者很少。
一边走着,余列也是和胡老商量起着事情。
他打算一口气的,将整个毒口道童,都搬到药方堂当中。至于不想去药方堂,想在毒口中混个小头头当的,也随对方去。
胡老和萝卜头几人听见这个消息,虽然早就在几人的预料中,但是几人对视几下,依旧是兴奋的很。
“余哥儿英明!”
至于其他的毒口道童,听见谈话之后,更是喜出望外,露出难以想象的惊喜之色。
须知药方堂和炮制堂比起来,那就是一个清贵之地!
其中虽然也有危险的活,比如试验药方等。但是他们可都是堂主的班底,过去了就算混不到小头头职位,最起码人人都能得个安逸的活计。
因为大点兵的缘故,药方堂中最是清贵的萝卜坑职位,也死了几个,指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占大便宜呢!
“药方堂,我的天!”、“这次大点兵中的收获,看来还是头儿赏赐下最大!”
一时间,毒口道童们面色兴奋,叽叽喳喳的,就差弹冠相庆了。
只有老胡头在欣喜过一阵子后,他看了眼四周,忽然压低声音,对余列说:
“哥儿,听说药方堂中人本来就少,咱们毒口三十几口人,安排的过去吗?毒口的人若是都被抽走了,佘堂主那里……”
余列听见老胡头的话,平静出声:“放心,我自有考量。”
他忽然似笑非笑的问:
“胡老,话说药方堂的人,知道我今日出关吗?”
老胡头的脸色顿时噎住,但是瞅了瞅余列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得到老胡头的回应,余列脸上露出笑容,说:“这就对了嘛。”
他脸上的笑容很平常,但是口中的话,若是让药方堂的人听见了,能吓得面色发灰。
“药方堂中要是没有位置,那就让他们让出来就是了。贫道就不信了,偌大的一方大堂口,人数再少,会连一处小口的人都安置不下来!”
余列随口又道:
“正好多换下几个,再送到佘堂主那里去拔毒,帮助毒口充实人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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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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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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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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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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