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殿臣上一次把碳价涨到四文钱,黄子游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反倒是非常爽快地表示最好可以多送一些来。
韩殿臣表示已经拼了命在生产,每天非常勉强才之能多送来五车,碳价,便不受控制地涨到二十文钱了,这个价格还在每个时辰都往上变一变。
詹事府后院,每天送来的木炭将整个后院堆积得满满当当,甚至平铺着高处墙去,可外面的碳就是不降价。
御书房里,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司马景平咬碎了牙,愤恨地骂道:“这个黄子游,身为太子詹事却一手遮天,操纵碳价,搅得洛阳民不聊生不说,许多清贫的低品官员也已经烧不起碳了,每日都在上书哭诉,我誓杀之!”
“鱼泰吉!你去问一问韩殿臣,他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拖到百姓冻得造了反,把寡人从龙椅上拽下去,他才肯来救市!”
鱼泰吉见司马景平脸色铁青,不敢多说话触他的霉头,连忙骑一匹快马急匆匆往荥阳农庄赶去。
走到半路上,一片锋利的雪花轻轻将鱼泰吉冻得绛紫的脸划破,让他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气温骤降,而且还下雪了。
心焦之下,鱼泰吉更是不敢停留,催着马一路飞驰。
还未等他赶到荥阳农庄,便遇上了骑着驴带着车队冒雪前进的韩殿臣。
“韩殿臣!你是我祖宗!”
一见面,鱼泰吉便从马上跳了下来,喝骂道。
韩殿臣抄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酒葫芦递给鱼泰吉说道:“急什么,喝口酒暖暖身子。”
鱼泰吉一路赶过来,也确实是冻坏了,接过韩殿臣的酒葫芦一通豪饮,方才掐着他尖细的声音吼道:“你知不知道,洛阳的碳价已经贵到天上去了!”
韩殿臣指了指身后已经排成长龙的车队说道:“我这不就去救市了吗,你慌什么。”
“这次操纵碳价,下次他就敢操纵粮价,不打疼他能行么。放心吧,冻不死人的。”
至少冻不死太多人——韩殿臣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前一夜,坊间悄悄传闻,皇帝见碳价昂贵,民生凋敝,内心伤悲,于黄河岸边祷告上苍。
其诚意感动上天,降下数座煤山,由洛阳府尹崔白、洛阳城建司掌令韩殿臣运送到洛阳八个门前,在清晨时分,分别按两文钱售卖。
而彼时夜间的太子詹事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司徒王符和他的好大外甥太子正在举酒款待一众王谢集团的官员们。
太子举着酒杯,遥遥对众人敬酒说道:“在各位的鼎力支持下,咱们已经已经按照三文钱每斤的均价,屯了四万五千余石碳了,如今洛阳碳价三十文一斤,也就是说,咱们花一千九百万钱屯的碳,如今价值已经到了五万万单六千七百万钱。”
“这都是诸位鼎力相助的功劳。”
众人听到太子说的这个价钱眼睛都直了。
五万万钱!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金山银山呐。
王符满意地拈着自己的美髯,夸奖道:“子游真乃经世之才,短短一个月,竟能囤积出如此可观的财富。”
在资本市场被巨大的利益所吸引,而失去理智的时候,往往就呈现出一个特征——他们只考虑自己囤积的货物降不降价,而不考虑这些货物能不能卖出去。
只要市面上的价格一路看涨,他们就会难以控制地不停吃入,而尽可能少地往外放货,以至于最后资金链断裂,把自己活活撑死。
黄子游谦逊地说道:“下官只是尽一尽臣子的本分而已,太子如今羽翼初丰,正是需要财货,招揽贤才的时候,臣不敢不尽心竭力。”
招揽贤才,自然是要供养在座的各位公卿,目前为止大部分贤才都是出自于他们的家族之中。
在五万万钱的欢乐基调下,整个太子府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断,莺歌燕舞,彻夜不停。
而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韩殿臣和崔白已经累得直骂娘了。
崔白褪去了一身白衣,穿着皮袄子,有气无力地倚靠在车辕上,骂骂咧咧地问道:“你到底烧了多少碳出来?是不是整个司隶州的木头都让你砍光了?”
“四郡之地的佃户全部发动,才勉强把这些碳运了过来,你还是人吗?”
韩殿臣说道:“也不多啊,左右年后都要开荒,先把那片平原林地砍伐出来,那个地方落叶日积月累,地都肥得流油了,开出来就是上等的肥田,还能赚点儿钱,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不知道,那黄子游是真舍得给现钱,光我那荥阳农庄就给了一千八百万钱啊,为了交易方便,还是给的现银,折白银一万八千两,我滴个乖乖。”
“我就拿出来那么九牛一毛,用于扩大生产,就把产量提上去了好几倍!”
“就这,还有一万多两现白银在库房里存着呢,赵卷尔整天跟条狗似的守着库房,谁都不让进。”
崔白思索着点点头:“嗯...一万两啊,是不少,够喝一千多瓶葡萄酒了,省着点儿喝,能喝三年。”
韩殿臣气急败坏地踹了崔白一脚:“狗大户!什么家庭经得住这么败?有这钱种多少葡萄不行?”
二人说笑了一阵,便烧了个小型的火盆静静等待天亮。
翌日清晨,听到小道消息的洛阳百姓和小文书官吏们悄悄跑到洛阳城门口来,验证传闻的真伪。
不管到哪个门前,所有人脸上的震惊表情都很一致——真有煤山?
每座煤山下面都有几个洛阳府衙的衙役在逡巡,防止百姓哄抢,还有三到五个账房先生,等着称重卖炭。
百姓上前探头问道:“真的是两文钱一斤?”
衙役乐呵呵地说道:“那还能有假?这可是皇上向上天借来,给咱们过冬的碳!有卖高价的、哄抢的,那可是杀头的重罪!”xiumb.com
“你们可不许胡来,排好队,人人都有。”
整个洛阳蜂拥而至,背着筐的赶着车的,所有人都在衙门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买着碳。
那黑乎乎的一大坨山,实在是太令人安心了。
天寒地冻,这可是保命的山。
而此时的洛阳各大集市,却一改往日的热闹,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太子府的卖炭仆役还在有气无力地吆喝,时不时被过路的路人瞪上一眼。
有消息灵通的,听说了洛阳各大城门都有煤山在卖炭,赶忙告知了还在沉睡的黄子游。
白胖的黄子游迷迷糊糊地问道:“有人卖炭就卖去呗,两文钱,这不是傻子么?”
“他们有多少碳呐?”
仆役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多了,数不清......”
黄子游陡然惊醒,后背冷汗不止:“你说什么?!”
仆役趴在地上,重复了一遍:“回大人,我说,太多了,数不清......”
黄子游顾不得外面的冰冷刺骨,披上间便服就往外跑:“哪座城门?谁卖的?”
仆役说道:“回大人,每座城门口都有一座煤山!”
黄子游下意识地骑着快马往东门跑去,却见到一个骑驴的少年和一个骑牛的少年正路过门口。
他赶忙喊道:“韩殿臣!你站住!”
韩殿臣顺着声音看过去,呦,这不是金主爸爸吗?
赶忙刹住驴,遥遥抱拳打招呼:“黄大人,早上好呀!”
黄子游气急败坏地翻身下马,浑身衣衫不整地怒斥道:“韩殿臣!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卖什么?”
韩殿臣说道:“如你所见,碳。”
黄子游吐了口唾沫,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知道是碳!你哪来的碳?不是都卖给我了?”
“谁允许你两文钱一斤卖的?你这样大家还怎么做生意?”
韩殿臣凛着脸,朝皇宫行了一礼,说道:“是陛下。”
“黄大人有所不知啊,本来今年赚钱赚够,我准备封窑来着,没想到陛下因为忧心碳价,竟是龙游到了我那小破庄子。”
“见我一日只能产那么一丢丢碳,难以让洛阳百姓过上暖冬,陛下便焚表祷告晴天。”
“嘿,您猜怎么着,那天,天上就开始零零碎碎地往下掉碳,天越冷它掉得越多。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是只给您供碳呐,谁叫咱们是朋友呢?”
“可今天,兄弟我真是没办法了,天气骤寒,洛阳下雪,我那边就下碳,一夜的功夫我差点儿淹死在碳里,只能运到洛阳来,便宜卖掉。不然呐,碳越下越多,我那庄子连能种的地都没喽!”
“黄大人,您体谅体谅我,我是真没办法。”
黄子游肥胖的脸上,白皙的横肉一个劲儿地打哆嗦:“韩!殿!臣!你拿我当三岁的小孩子糊弄吗?”
韩殿臣很无奈地一摆头:“你看,不信我,不信你问崔白。我能骗你,难道堂堂的博陵崔氏当代当家还会骗你吗?”
黄子游把目光转向崔白。
崔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可不是呗,那天我正在和韩殿臣那儿吃肉呢,陛下突然就来了,见碳不够用,泪如雨下,当场挥笔写下一篇青表,告知上天,从那天开始韩殿臣的农庄就下碳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再不信,咱们可以去陛下面前当面对质。”
黄子游脸色阴沉。
去皇帝面前对峙?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干的是掉脑袋的活计?找皇帝对峙,那不是疯了吗。
冲着二人微微抱拳,黄子游面色铁青地说道:“二位,咱们后会有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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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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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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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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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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