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到洛阳,这个可怕的猜想还萦绕在韩殿臣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明日崔白便要入洛阳了,想到一个疑似兔子的俊男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兼知音,韩殿臣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他会不会在某一天,被顶头上司要求以头相顶。
赵卷尔半夜睡醒,见韩殿臣依然面带愁容不能入睡,便在他怀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地问道:“韩殿臣,你怎么还不睡觉?”
尽管二人已经是半拉夫妻了,一向豪气的赵卷尔还是不能适应娇滴滴地喊“相公”这件事,夫妻之路,道阻且长。
韩殿臣叹息道:“时局不易啊。”
回到洛阳,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尽可能地安置流民,为了这项工作,几乎整个洛阳都成了他的客户,才额外安置了整整两千人。
洛阳城建司如今每日收入折合铜二百斤,支出的仅仅是六千余人的口粮,完全足够收支平衡,还略有盈余,等把剩余的青壮也安置好,洛阳城建司就会一跃成为整个洛阳城最暴利的衙门。
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头一次第三产业利用剪刀差收割第一产业吧?
洛阳的世家也很乐意把掏粪这项肮脏且不体面的工作交给洛阳城建司,不仅节省了人力物力,还能顺道羞辱最近躁动不安的皇帝,可谓是一举两得,哪怕花点儿钱——花钱打皇帝的脸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来自千年后的蝴蝶第一次煽动他的翅膀,带来了一阵所有人都喜欢的清凉微风。
不过,韩殿臣叹息的,仍然是有可能被顶头上司要求以头相顶这件事。
不怪他多心,只因魏晋士子,实在是,太荒唐了!
赵卷尔轻轻搂住韩殿臣的腰,呢喃着说道:“要不,你就跟我回馒头山吧,你看你一个读书人,他们净让你干一些掏粪铺路的活儿,我看了心疼。”
韩殿臣失笑问道:“你心疼我什么?”
赵卷尔将他又搂紧了些:“你又会写诗,又会唱歌儿,人品也风流,可干的这活儿,实在是......下贱了些。”
韩殿臣轻轻趴在她耳边,调笑道:“怎么?嫌我脏了?不想要我了?”
他双手使着坏,搔得赵卷尔痒痒的,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别使坏,不然老娘休了你!”
韩殿臣缓缓度了一口热气,吹乱了赵卷尔鬓角的碎发,撩得赵卷尔一阵微颤:“别使坏,你腰还没好利索呢,才十六岁,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m.χIùmЬ.CǒM
韩殿臣只得作罢,伸出手去,与赵卷尔相拥,解释道:“如今皇帝暗弱,不宜有大动作,只能韬光养晦,做一些人都看不起,但又能快速积累钱货实力的事情。”
“两年,最多三年,要积攒出一股足够支撑我站在朝堂上的力量,届时,才可图谋大事。”
赵卷尔问道:“馒头山不行吗?我们山上兄弟个个武艺高强,既能种地又能拼杀,不能保你站稳?”
韩殿臣蹭了蹭赵卷尔的鼻尖,坚定地说道:“馒头山不行,馒头山是我心里的一块世外桃源,是世上顶干净的地方,我不能让这俗世洪流把它脏了。”
赵卷尔轻轻“嗯”了一声,便重新把韩殿臣搂在自己怀中。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博陵崔氏和皇室早早派人在洛阳营造出一股风力——隐居了多年的博陵崔氏家主崔白,蒙天子感召,为民出仕,今日要入洛阳城来答谢君恩。
顺便把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以极大规模的舆论热度流传了开来。
韩殿臣带着赵卷尔洗漱罢吃过早饭后,洛阳的街头巷尾早就挤满了人。
能够在北方乱局之中将崔氏经营得蒸蒸日上,还不受外敌侵扰,坊间早有传闻,说就连博陵崔氏的佃户都比洛阳城里的百姓日子过得富裕。
众人早就对这个神秘的博陵崔氏家主好奇到不行了。
及至辰时过半,一头清雅至极的青牛才驮着白衣少年缓缓行到了洛阳的东门。
这里早就被大太监鱼泰吉提前安排奴仆洒扫干净,可谓是一尘不染。
人群中时不时就有少女发出惊呼:
“天呐!世上竟有如此俊俏的少年!他真的是博陵崔氏的家主吗?”
“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他的眼睛好漂亮!我...我不行了!”
“不知道这小哥婚配了没有,真想嫁给他,让我伺候他一辈子我都乐意!”
“别做梦了!那可是博陵崔氏诶,光是那荣华富贵就享用不尽了,哪里轮得到你伺候?”
“哼,就算崔氏没落了,我也愿意照顾他、保护他一辈子!”
韩殿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被这些少女的舔狗模样所震惊,硬是靠着赵卷尔的蛮力才挤到路边的位置。
半倚靠在青牛上的崔白丹凤眼瞄到了韩殿臣略显狼狈的身影,发出了他入洛阳以来第一声清吟:“喂!那掏粪的!何狼狈如斯耶?”
韩殿臣笑道:“见友心切,故至于斯尔!”
崔白大抵是也没料到自己进洛阳的途中还会有这么一出,玩儿心大起,便有意刁难道:“既见我来,为何不以诗相迎?”
韩殿臣沉吟片刻,开口吟诵道:“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崔兄,你看这洛阳的花,今日都为你开尽了!”
崔白笑道:“竟把我说成是桂花,你这人。”
九月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韩殿臣抄来一首咏桂,既给崔白奠定了清冷的月宫美人形象,又把整个洛阳欢迎他的热闹场面给传颂了出来,可以说大大地为他入洛阳添了一笔彩头。
论姿色,韩殿臣并不输给崔白,崔白是他院中的参天巨柏,清冷,桀骜,气势遮天蔽日,韩殿臣则是山间走出来的白鹿,跳脱,清雅,带着点儿傻气和野性,只是先前在世家的渲染下,韩殿臣又是佞臣又是掏粪掌令的,在洛阳人气就不太高。
如今二人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引为知己,崔白那遮天蔽日的树荫,便给韩殿臣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不少人对他青眼相加。
试问,有哪个怀春的少女能够拒绝一对美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琴瑟和鸣呢。
崔白怀抱着焦尾,轻轻抚琴,一曲《高山流水》如山间清流般流淌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清诗雅乐相和,将洛阳清晨的浊气涤荡一空,勾得无数尚未婚配的少女对二人心驰神往,芳心暗许。
那桂花一般芳香四溢的白衣男子,也如流水一般,缓缓淌进了晦暗不明的太初宫,轻轻拨动着所有人的的心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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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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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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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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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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