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泰吉神色复杂地来到御马监,把一身牛粪味儿的韩殿臣给叫到了朝堂上。
按照礼仪来说,应该把韩殿臣洗得香香的再去面圣,奈何事急从权,朝堂上的大人们已经急着要韩殿臣的脑袋了,也就逼得鱼泰吉顾不得体统。
来到殿上时,满朝公卿习惯了久居芝兰之室,对这个一身牛粪味儿的佞臣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准备参韩殿臣一本的许北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出列怒斥道:“韩殿臣,你殿前失仪,成何体统?”xǐυmь.℃òm
韩殿臣不耐烦地回怼道:“皇上还没呵斥我呢?你狗叫什么?”
他这话一出,坐在金銮殿上的司马景平都有点绷不住了:“韩殿臣!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朝堂重地,是给你骂人的吗?”
韩殿臣索性摆烂,朝皇帝司马景平恭敬地作揖行礼,说道:“启奏陛下,昨日许大人说今日早朝要教我人头落地。既然许大人一言已经定了我的生死,臣索性说点儿痛快话,也省得作个憋屈鬼。”
司马景平和许北脸都绿了。
春秋笔法害死人,许北原话是要参韩殿臣一本,要让他人头落地,主观动作是“参”一本,让皇帝来决断韩殿臣人头落地,然而韩殿臣直接把主观动作给省了,变成了许北在朝会上要他人头落地。
这一来二去差别可就大了。
就算世家现在势大,皇权只是个虚架子,可按照规矩,朝会的时候,能一言决定别人生死的,只有九五至尊的皇帝。
许北这么说,那就是僭越,往小了说是目无君上,往大了说这就是要造反。
有些事儿,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千斤也打不住。
更何况,许北还兼着洛阳府尹的职责,手底下有一部分衙役作为武装力量,他要造反,皇帝还真得哆嗦两哆嗦。
许北赶忙朝司马景平鞠躬行礼,连声道:“臣不敢,是那韩殿臣污蔑于臣。”
昨天韩殿臣的那一场小小的政治作秀,司马景平自然是全都知道的,包括他做的这些事的理由,探子也给他汇报得一清二楚。
司马景平本来就是准备拉偏架的,便故意问道:“哦?这么说来,许卿是不准备参韩殿臣了?”
他这就算是在明示许北:你要不想膈应寡人,最好就别参你那破本。
许北叼毛是叼毛了一点,可混迹官场,他毕竟不是个傻子,听出了皇帝的暗示,心里便打起了鼓。
几个意思啊,他昨天在洛阳放火你都不管,你就不怕他明天跑到你太初宫造反去?
参,还是不参,这不单单是许北与韩殿臣的私仇问题,还在于臣权和君权的斗争问题。
为了抵制君主纳庶民入宫,百官连给皇子取名叫“魏延”这种事儿都办出来了,韩殿臣作为庶民被司马景平选中为官,这种动摇朝堂权力结构的事情,怎么能让步呢?
许北心里翻江倒海的,一边是士族集团给他的压力,让他绝对不能让步,不然会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而另一边,则是皇帝把僭越的大帽子随时准备扣到他头上。
这种做马前卒的滋味儿,可真是不好受。
韩殿臣见许北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便主动上前说道:“启奏陛下,若是许府尹不参微臣,微臣可就要先参许府尹一本了!”
司马景平轻声咳了两下,示意韩殿臣别找事儿。
韩殿臣却将行礼的手举得更高了一些,示意司马景平这本参定了。
看这小子这么固执,司马景平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韩爱卿有话直说吧。”
许卿,韩爱卿,皇帝这就算明着下场拉偏架了。
韩殿臣说道:“启奏陛下,其实臣知道,许大人要参臣洛阳纵火,该当死罪。其实这也是臣要参许大人的内容。”
许北心里已经骂开了韩殿臣的娘了,皇帝都这么拉偏架了,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还不肯息事宁人吗?
司马景平心道韩殿臣这小子又要闹什么鬼主意,便有些好奇地说道:“韩爱卿请讲。”
韩殿臣回复道:“臣昨日受皇恩任命,得了七品洛阳城建司的职位,便出城考察洛阳现在的城建情况。”
“恰好遇上了许大人在鞭笞流民。”
恰好二字他咬得极重,就跟上学的时候班主任说“为什么我每次来都能看到xxx在说话”一样,言外之意就是这货一直在鞭笞流民,不当人。
司马景平语气不善地问道:“许卿,确有此事吗?”
许北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这事儿瞒得住吗?不说去东门找几个平民问一问,就连郑乐安都能出来作证。
沉默了一会儿,许北还是选择老实说道:“回陛下,臣有罪。”
司马景平愤怒地拍案而起:“许北!你好大的胆子!”
“如今天下初定,朕尚爱惜民力,轻徭薄赋以图太平,你堂堂的洛阳府尹,竟敢在洛阳东门,当着天下人的面鞭笞平民?!”
“你让朝廷的法度往哪搁!你让朝廷的体统往哪搁?!”
许北腿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臣,死罪......”
司马景平压抑着怒火,说道:“你跪着,韩爱卿,你继续说。”
韩殿臣说道:“关于流民的事情,荥阳太守郑乐安已经分说清楚了,是他们郑氏感陛下号召,着急释放家仆,方才酿成此祸。郑太守已经告罪,并且拿出了安置流民的物质。”
“而许府尹却不思借此良机报效君王,却出去鞭笞流民,耀武扬威,此欺君罔上,其罪一也。”
司马景平声音越发寒冷:“还有别的?”
韩殿臣躬身行礼:“请陛下息怒,万邦民众的安危,全系在陛下龙躯之上,陛下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言外之意就是,后面的可能更过分,你确定要听吗?
司马景平道:“讲,但讲无妨。”
韩殿臣继续说道:“流民事小,毕竟是郑氏好心做了坏事。但放出来这么多流民在洛阳,许府尹竟只是施粥,连住处都没给找,臣找到流民之时,他们一个个面有菜色,身生虮虱,有的身上都生了疮。”
“若是在此时发生了瘟疫...洛阳人口,恐怕十不存一,中原大地,怕是又要见腥风血雨。”
“此,皆许府尹惰政之祸也,其罪二。”
“微臣也是为了防止瘟疫发生,故而就近焚烧了他们的衣物,又花钱给他们添置了新衣,请陛下治臣奢靡之罪。”
司马景平杀了许北的心都有了,这可是国都啊,要真发生大规模瘟疫,他这个皇帝都不一定能活得下来,许北怎么敢的?
他按捺着杀了许北的心,问道:“如今百姓如何了?”
韩殿臣道:“如今流民身上干干净净,正感念陛下恩德,正在御马监拼命干活儿呢。”
一上一下的对比,许北被道德架得下不来台,只得哀求道:“臣有负国恩,请陛下赐臣死罪。”
他不得不请死,由于他本人的傲慢,导致士族集团在这场小冲突中全面溃败,甚至有可能让皇帝揪住这个点,为新的从政势力打开通路。
庶民、小地主、北方士族,这些群体在防备着南方士族和军勋贵族的宰割,也在跃跃欲试着步入朝堂,与南方士族一较高下。
对于以王谢为代表的士族集团来说,朝堂,还远没到能让他们安逸地世代传承的地步。
许北请死,背后代表的其实是南方士族不愿意妥协的一次尝试——皇帝要再深咎,咱们可就要罢工了。
司马景平犯了难——难道真的要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样一来,即使赢了也感觉索然无味。
韩殿臣见状,打岔道:“许北!我草你妈!”
许北:???
又来,你没完了?动不动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
许北悲愤地怒吼道:“韩殿臣!士可杀,不可辱!我许北有负国恩,一死也就罢了!你怎么能在朝堂之上羞辱我?即使我今日身死,我许氏也比不与你干休!”
韩殿臣朝皇帝三拜叩首:“臣一时悲愤,君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司马景平被韩殿臣这一套操作给碰懵了:“韩殿臣?你在金殿之上骂了人,怎么听着还像你受了委屈一样?”
韩殿臣说道:“启奏陛下,臣观许北毫无恭顺之心,明明是自己渎职惹了祸患,却要对君王以死相逼,这岂非弄权欺君耶?区区五品府尹便有欺君之心,宁不知许氏阖族,安得是什么心思!欲造反耶?”
这话也是说给朝堂上的木头人们听得,朝堂上衮衮诸公一言不发,想拿许北当马前卒逼皇帝退让,难道真的以为狗斗失败了一点代价都不用付吗?那就得把斗争扩张到朝堂之外了。
若是扩张到朝堂之外,司马皇族的确没有太大影响力能够跟王谢集团的大士族掰手腕,可洛阳边上还有河洛五姓正在枕戈待旦,陇西军府还在磨刀霍霍,真给了他们进京勤王的理由,士族兜不住。
尤其是士族其本身习惯了政斗,具有很大的妥协性,往往是不到逼不得已不愿意超出朝堂狗斗范畴的,哪怕是东汉末年那种乱局,为了朝堂的平衡,士族们一枚地忍让,忍过了十常侍,又忍何进,忍过了何进忍董卓,忍过了董卓忍曹操,直到司马家上位,节奏才回到朝堂斗争上。
哪怕是何进董卓期间,都是对方不停地想要跳出朝堂狗斗范围,士族们才拿起刀剑,想起来自己是大汉朝铁骨铮铮的忠臣。
而想要把斗争圈在朝堂范围内,是需要失败者付出代价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规则的公平性。
现在就是皇帝出价,士族还价的时候,一分钱不掏是万万不可能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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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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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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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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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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