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博陵崔氏为首的北方士族的反扑,却才刚刚开始。
一支流民队伍,在兖州地方,打劫了郗氏北上的商队,劫走精盐二千石,白银一万两,并且裹挟了峄山一带的百姓流窜就食。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聚集了两万余众,流窜到了汲郡,兵锋直指洛阳。
而现存的拱卫洛阳的唯一兵力,是皇家的禁军。
朝堂之上,顿时变得沸反盈天,有言称要出兵剿匪的,有要亲自去扬州搬兵勤王的,甚至还有提出南归,还都建安的。wWW.ΧìǔΜЬ.CǒΜ
韩殿臣站在朝臣的最末尾,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依然是昏昏欲睡。
自从崔白入洛阳之后,司马景平对韩殿臣的态度是渐渐疏远的,但每次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开大朝会,他还是下意识地会叫上韩殿臣,仿佛有这个奸佞在,朝堂之事便都能解决似的。
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司徒王符铁青着脸,问道:“兖州地界,那是孔子后人所在之处,华夏文脉根基所在,素来是王道乐土,如今怎么反倒是出了流寇了?”
抢的是郗氏的盐,直接触碰的就是王家的利益,两千石精盐,那可是三十万两白银的热钱,任谁被抢走这么一笔大钱都不可能不生气。
端坐在金殿上的司马景平脸色也不好看,同样说道:“寡人与诸公久居建康,对北境之事知之不详,还是让崔府尹来说一说吧。”
崔白出列,云淡风轻地说道:“启奏陛下,北方战乱多年,田地时常被兵祸破坏,民多彪悍,非常容易啸聚山林。”
“每年春耕前后,许多百姓家中余粮不多,便会啸聚成贼,抢夺往来客商。并非想要造反,只是求一个果腹而已。”
“郗氏往来南北,被流民盯上是很正常的,下次还是多带些护卫,或者多带些钱粮,只要能让他们过得去,他们也不会多难为商队。”
可能世间真有因果报应一说,啸聚流民为兵匪,抢夺来往客商,任用流民帅掌控局面,成立军政幕府,就是郗氏带的好头。
东晋开国之初,衣冠南渡,王敦王导兄弟篡权,差点儿就把司马家给撵下台去。
是郗氏先祖郗鉴在北方敛聚流民兵,与北方虎视王敦,才免了王家兵谏之祸。
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后来朝廷召郗鉴入建康为官,郗鉴猜忌朝廷,不愿离开流民军,没有进入权力中枢,郗氏后来慢慢也就没落了。
如今被郗氏北上,被流民所掠,也算是一桩报应。
王符怒斥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任由他们造反吗?让他们劫了商队,还在洛阳附近逍遥法外,朝廷的脸还往哪搁?”
“若是被胡人听到了,岂不又生觊觎中原之心?”
“依老夫看,还是应该出兵剿匪,防患于未然!省得生乱日久,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说着,瞪了崔白一眼。
拒婚在前,流民示威在后,这些时日,博陵崔氏可以说是把他琅琊王氏的脸扫尽了。
司马景平脸色也不好看——出兵剿匪,拿头剿?
禁军有几斤几两,他这个皇帝还不知道么?上次派出去二十个禁军,全都让山匪给劫了。
尽管韩殿臣没有上报,也没有人深咎,可禁军的脸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说是禁军,其实就是一群食不果腹的佃户而已。
司马景平颇为为难地说道:如今朝廷初定,太平年间,恐不宜轻动刀兵,还是以诏安为主吧。”
王符坚定地说道:“流寇已然到了汲郡,威胁到了洛阳的安全,为了朝廷考虑,还是下旨,让汲郡郡守剿匪为好。”
司隶州没有州牧,它的核心就在洛阳,所以司隶大小事宜,都是由皇帝直接传达给当地的州牧。
比如太尉谢弘,就兼任着扬州都督,统管扬州军事,假节钺。只是为了保证谢氏在权力中枢,谢弘人在洛阳,把扬州委托给了谢氏子弟和参军进行打理。
这种行政制度类似于周天子与诸侯,周天子自己管着一大块行政区,分封出去的州牧们独立地掌管着一大块行政区。
司马景平见王符面色坚定,便退让道:“既然司徒坚持,好吧,那就下旨,让汲郡郡守许安带兵剿匪吧。”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报。
一名传令太监扯着尖锐嘶哑的声音大喊道:“报——流民作乱,攻占了汲郡郡府,郡守许安被乱民砍死在郡守府中了!”
朝堂上,死一般沉寂。
南方士族再次回忆起了被流民军刀架脖子上的恐惧。
由于南方的经济恢复和北方战争的白热化,导致了他们对局势过于乐观,认为北方门阀和军阀都已经失去绝大部分战斗力,这才敢于北上,试图瓜分北方世家的利益。
出于对形式的过分乐观,他们甚至忘记了,在偏居江左的时候,北方的流民军归属才是他们最终决定朝堂胜利天平的砝码。
而身在朝堂的一部分北方士族也犹疑不定,纷纷把眼神投向崔白——流民兵发汲郡,直至洛阳,这是不是有点儿过火了?
这已经不是政治游戏的范畴了,再进一步,中原就会再次陷入一片混乱,这也是北方士族不想看到的。
打了太多年了,谁会喜欢出门踏青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死人腿骨的日子呢?
司徒王符深吸口气,抱着象笏说道:“请陛下火速发禁军剿匪吧,拖延太久,恐生祸端......”
古代攻城战一般都是拉锯战,而且是要攻城方占据相当大的优势才能打赢的,比如朱棣造反的时候,铁铉纠集李景隆的残兵败将退守济南府,以永乐大帝的武备,竟然三个月都没能攻下来。
如今汲郡沦陷,除去流民们赶路和修整的时间,应该是连五天都没能撑住。
虽然具体的战事细节还不清楚,可这样的力量,已经完全足够对洛阳产生威胁了。
户部尚书郗慈悲愤地说到:“陛下,北人多年战乱,王化已失,还望陛下还都建康,待北地重沐王化之后,再都洛阳!”
有了这次流民之祸,南方士族们意识到,北方的利益并不是单靠行政手段就能全盘吃下的。
想要更方便地瓜分北方利益,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朝廷搬回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北方士族的首领想要进入权利中心,就必须得以类似于质子的身份进入朝廷,如此一来,才好将他们彻底拿捏。
郗慈并不是郗氏的家主,只是王氏在朝堂中扶持的一个傀儡而已,在南方士族之中只能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水平。
但他的言论,也代表了士族中一小部分人的主张。
这是几百年来大家都验证过的,行之有效的一套方案,毕竟,他郗氏不就这么没落的么......
司马景平是绝对不愿意还都建康的,如果回去了,不光北方士族会陷入被动,皇族和藩王也会重新成为任由南方士族装点的布娃娃。
洛阳对于皇帝来说才是最优选,这里既是中原,土地肥沃,良田众多,又联系着大江南北,处于陇西北府兵、北方士族、南方士族以及扬州军政权四大势力的中间,只有定都在洛阳,他才能够利用自己的权势,在各方之间制衡、牟利、发展壮大。
“那就派禁军剿匪吧,不知谁可挂帅?”
司马景平说道。
崔白出列,说道:“八皇子司马微义,久领禁军,知悉兵事。臣以为,可使八皇子殿下挂帅,流民定会望风而逃。”
司马景平微微诧异——本来让禁军去剿匪就有点儿天方夜谭了,再搭上一个老八,这不是让老八去送死么?
可环顾朝廷,没有一人敢挂帅出征,司马景平便无奈地说道:“好吧,就让司马微义领五万禁军,前去剿灭叛军吧。”
八皇子司马微义脸都绿了,他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带着佃户种个地还行,让他挂帅?
跟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不顾殿前失仪,颤颤巍巍地说道:“崔白!我可没得罪你!你休要害我!”
崔白道:“八皇子,为国出力怎么能是害你呢?自古藩王带兵天然不受信任,我豁出去身家性命为你作保,反倒成了害你了?莫非你不想为国建功不成么?”
崔白的报复就像他的为人一样,透着一种绵长而极具韧性的强势。
就在司马微义左右为难时,却听到太子司马微晟出列说道:“父皇,八弟为朝廷效力,那只然是万死不辞的,只是八弟性格憨厚,独自带兵恐不稳妥。儿臣闻言,行军之时需要有一智者作为军师,还请父皇在朝中挑选贤能,随军出征。”
司马景平听太子说话还像那么回事,便平息了一些对于司马微义不争气的愠怒,说道:“你想要谁随军出征?”
司马微晟伏首说道:“启奏父皇,儿臣素闻韩殿臣足智多谋,此次不妨让他随军出征。”
在末尾打瞌睡的韩殿臣陡然惊醒,差点就脱口开骂。
狗日的老八,你去送死带上我干什么?
这太子浓眉大眼的,怎么也不是个好东西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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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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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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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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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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