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满院子的下人噤若寒蝉。
易鸿挥了挥手,“都下去。”
“是,老爷!”
下人们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又迅速的离开,很快一个不剩。
但还有常嬷嬷。
常嬷嬷提着药包,低着头转身也要走,忽然听见易鸿的声音:“常嬷嬷,你是跟在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觉得她的身体如何?”
常嬷嬷硬着头皮回过身去,道:“回老爷,老夫人这两日见好了些,白日里醒着的时间多了。但……总不见大好,这次少爷请回来的大夫是个少爷,或许她开的药会有用。”
“是吗?”
易鸿负手走到常嬷嬷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似与家人闲聊般随意。
他道:“那常嬷嬷以为,母亲病重的缘故为何?”
常嬷嬷犹豫了下,恭敬道:“老奴不敢妄言夫人的过错。”
易鸿道:“母亲命人绑走王氏时,王氏可说了什么?”
常嬷嬷道:“回老爷,那时老奴服侍在老夫人身边,不曾亲自去过,是福伯管家做的。若老爷想知道具体的,可命人传管家回来。如今老爷人在,易府上下心安了。”
易鸿意味深长道:“常嬷嬷,你不愧是跟在母亲身边的老人,也算聪明。”
“老爷谬赞。”常嬷嬷腰弯的更低,道:“老奴愚钝,只不过记着自身是老夫人的人,一言一行都为着老夫人。老爷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老奴自然也为老爷着想。”
易鸿喜怒难辨的嗯了声,道:“辛苦常嬷嬷了,去熬药吧,我去看看母亲。”
“是。”
常嬷嬷应声退下。
易鸿走进正厅,绕过去自偏厅进入后面的房间。
才一进去,易鸿闻到股刺鼻的药味。他脚步顿住,沉默的站在屏风外。
直至里面忽而传出老夫人的声音:“是鸿儿回来了吗?”
易鸿整理好情绪,提步进去,看到老夫人靠在床头,怀里拿着个盒子看。从易鸿这个角度,他看不到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只见老夫人看的专心。
易鸿停在床边三步外,撩起衣袍跪下,行礼道:“孩儿回来迟了,对不住母亲。”
老夫人并未看他,咳嗽了几声,道:“不是说,至少要半个月后才回来吗?”
易鸿顿了下,道:“听闻母亲与沈忱的夫人见面,相谈甚欢,聊了颇久。”
老夫人淡淡的嗯了声,“不错。”
易鸿恭敬问道:“不知母亲与沈忱的夫人聊了什么?”
老夫人道:“你倒是直接,不先拐弯抹角的问问老身身体如何,怀瑾如何吗?”
易鸿答道:“怀瑾孝顺上进,经您一事,想来成长了些。他一向懂事,无须孩儿担心。”
“确实,怀瑾是个不错的孩子,将来必定能担大任。”老夫人有些惆怅的说,“有你们父子在,易家日后百年内兴盛不衰,也算对得起易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故去的易家族人。”
易鸿头更低了些:“是母亲教养的好。”
“呵,我这一辈子,都在为易家着想,步步如履薄冰,甚至放弃了我的母族。”老夫人话头一转,“现在我想私心一回,不行吗?”
“当然可以。”易鸿说,“只是不知,母亲想做什么?孩儿或许能帮您。”
“你能。”
老夫人终于看向易鸿。
易鸿也抬头,对上老夫人的目光。
老夫人道:“我见过林溪,是个好孩子。你们已经不能到现在,还要再对不起沈忱一回。”
易鸿道:“孩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xǐυmь.℃òm
老夫人语气微嘲:“是吗?看来装糊涂的不止老身一个。只是如今我帮也帮了,也算对得住你。最后的几年,我不想再理外面的事,只想看着怀瑾长大些。”
易鸿静默片刻,道:“所以,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老夫人疲惫的道:“让林溪那个孩子,带怀瑾离开吧。你不要阻拦他们。”
易鸿眸光微沉,“母亲,您是见识过沈忱能耐的人。如果没有一个能牵制住他的理由,他不会乖乖留下的。”
“那你不要留他,难道他比不上怀瑾重要吗?!”老夫人激动起来,剧烈的咳嗽起来。
易鸿立即起身快步上前,扶住老夫人给她顺气。余光一瞥,老夫人怀里的盒子里装的竟只是个孩童玩的拨浪鼓。
易鸿微怔。
老夫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是你小时候玩过的,可惜你只玩过几次。”
易鸿捏紧手,复又松开,道:“孩儿记得,但母亲不记得了,这是兄长的那只。”
老夫人神色一顿。
易鸿淡淡道:“我的那只,已被母亲扔了。母亲很意外我为何会知道吧,您向来以为我的意愿不重要,扔了我的,随便用别的代替,我也不会介意。正如几年前,若依故去,您觉得我需要个继室,就自行寻了人,我不会介意,更不会难过。”
老夫人艰难道:“不是。当时易家为护圣上顺利登基人丁凋零,又风头无两,成为各大势力的眼中钉,仅你一人护不住易家,易家需要……”
“是易家需要,不是我需要。”易鸿打断说。
他起身,退至两步外,注视着老夫人,道:“现在,也是易家需要您这位老夫人,不是孩儿需要。不过母亲您放心,您既费了心想用亲情打动孩儿,孩儿自不会让您失望。沈忱的夫人,可以走。稍后,我也会吩咐人为怀瑾收拾行李。”
说罢,易鸿撩起衣袍跪下,磕了一头。
“孩儿拜别母亲。”
老夫人眼睛酸涩的看着易鸿起身走出去,眼角滑落滴泪,闭上了双眼。
而易鸿出去后,看着偌大又空旷的院子,深吸了口气。
下属悄无声息的出现,“主子。”
易鸿刚要吩咐,忽而皱眉。
不对劲,为何母亲突然会这样费心?
单是怀瑾的话,从前未曾见母亲这样旁敲侧击的向他服软过。
难道母亲实际上想要离开的人……只有林溪?
易鸿若有所思,转而吩咐道:“撤回同舟客栈的那些人,另外,查查沈忱的那个夫人林溪,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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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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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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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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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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