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所言在此留宿只是戏言,李常笑早就知道了。
毕竟王猛不像他,生下来就是含着金钥匙。
只因取悦了天命帝,便早早获封郡王,这是勋贵们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日后便是什么也不做,光是名下的食邑,朝廷的俸禄,宗室的奉养就足以荣华一生。
王猛却不行,出身普通,只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一途。
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拿命换来的。
心底纵是不愿,喜怒哀乐却从不由心,一大家子都指着他,任性不得。
李常笑看着面前跑来跑去的小闺女,又笑了起来。
伸手往怀里一掏,取出了王夫子《松溪礼》的临摹本,那是李常笑自己誊抄的,默默翻阅了起来。
大道怡然,兀自养性。
……
立冬过后一月,又是大雪。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飞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光秃的老树被积雪压得更老了。
李常笑披着身袄,手里捧了一壶热茶,站在屋檐。
面前隐隐有一层白气升腾,不知是茶的温热,还是人的轻叹。m.xiumb.com
应该是轻叹吧。
宫里刚刚递来消息,太子薨了。
太医院的老太医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把太子留住。
久病成疾,已入膏肓,大罗在世也无医。
他到底是撑过了三军犒宴,若是再早些,全国缟素,喜便成悲了。
大病缠身,每一日都是煎熬,太子多熬这几月,算是最后向天命帝尽孝了。
天命帝听到这个消息后病倒了。
太医们再次出动,这次倒是立功了。
天命帝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老皇帝平素注意养生,还算健康。
威临朝堂四十载,帝王心术更是手到擒来,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不多。
眼下太子薨逝,便是其中一件。
帝王无情,这只是旁人说的。
至少天命帝自己是不认同这句话的。
只要不威胁社稷,天命帝觉得自己还是能当好一个父亲的。
相伴五十余载的长子走在了前头,这份哀痛仅次于发妻逝世。
帝大悲,追谥先太子李庆炎为“元德”。
元德意为大德,出自“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朝廷昭告万民,太子薨殁。
举国缟素十三日。
天命帝成服上朝。
皇室宗亲,文武大臣皆摘冠素服,家中奠三日。
民间倒是没有多少限制,秦廷素来不在这方面折腾百姓,但是这半月不可办喜事。
太子金棺迁到东宫,停七日后下葬。
当日下了朝,皇室族老,还有一众亲王前去东宫祭奠。
天命帝本想亲临,却被朝臣劝阻。
一来是与礼不合,二来担心他睹物思人,旧病复发。
眼下近入年关,太子薨逝已人心惶惶,若天命帝再出事,国朝必动荡。
届时,这个年就不好过了。
天命帝自知这个道理,只得作罢。
在大秦面前,即便是他这个圣皇,也得退让。
第二日,一众皇孙,以及郡王爵的宗亲前去祭奠。
李常笑成服出府。
严格来说,李洛安身为宗室县主,也得前往。
太子薨逝,教习的嬷嬷纷纷告假还家,是要在家里另设灵堂。
他们是先皇后身边的人,从小看着太子长大,如今太子薨了,不论礼法,哪怕是出于故主情谊,也得祭奠。
李洛安偷了闲,她也没见过太子,自然没有悲伤可言。
这十三日权当给她歇息了。
马车很快抵达东宫。
看着门口高悬着的白布,李常笑心底有些复杂。
云王和太子同胞,按这样算,太子其实是他的亲大伯。
换作现代的说法,那就是“大爷”。
若是寻常家,大伯肯定是亲厚的。
可在皇家,关系就没有那么密切了。
除去必要的礼仪往来,两家其实没有多少交集。
先皇后还在时,倒是可以作为枢纽,可是日子久了,关系总会淡的。
加上先前栽赃云王的那一桩事,两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差了。
入府后,放眼所见全白,空气中还有焚香留的灰。
皇长孙李常威身披缟素垂立在前,面色肃然,眼中回转着悲伤。
即使见了李常笑,也只是微微一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李常笑亦如是,神色郑重地回了一礼,然后走入大殿。
并不是泯恩仇,只是不想以阳间的纠葛牵累阴间。
斯人已逝,死者为大。
既是安息了,便不再打扰。
双膝跪地,手握焚香,对着面前的金棺郑重行了一礼。
抬头,清气升沉,隐隐有呓语萦绕,似梦似幻。
似是这一双耳朵也能横越阴阳,直达九幽。
李常笑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是有神异的。
又或许,亡者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若是如此,说不得他才是唯一能替李庆炎送别之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常笑两手合十,双目垂闭。
既是亡灵,定然是能读懂他的内心的,那便在心里说一遍吧。
“太子皇叔,皇侄李常笑替您践行。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尘世忧尽散,他日早登极乐。此行孤苦,须着深袄,黄泉之路,且行且远。”
李常笑知道,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真叫他抒发情感,那只是污人两耳,俗上加俗。
此番行事,就是希望让太子此行不那么孤苦。
若是孤苦了,想起李常笑,再骂他两句,指不定就热闹了。
晌午,东宫设筵,略清淡。
李常笑还见着了宁王叔家的李常洵。
神貌英武,胸有沟壑,依稀之间真正有了王侯的气度。
二人一并出了府,没上马车,相伴步于街角。
待走开了数百步,李常洵才小声道。
“云王叔不要紧吧。”
太子是云王的胞兄,除了东宫一系和天命帝,最难过的就是云王了。
李常笑摇了摇头。
“父王重情,自有心伤。不过有母妃看着,倒也无碍。”
“云王叔节哀。”
“不说这些,听闻我那小侄儿刚出生,倒是我这王叔欠妥了,未曾备礼”
李常洵连忙说道。
“兄长正值兵伐,兹事体大。我那小儿新生,当不得。”
“既是喜事,无需推脱。明日我遣人补一礼,莫辞。”
见李常笑都这么说了,李常洵哪敢反驳。
二人又聊了些琐碎,便各自回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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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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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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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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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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