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陵,不远就是郢县。
进了城,李常笑循着记忆的路径,走到城池南面。
记忆中的楚国宗庙,还有成排的宫殿楼阁……
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集市。
李常笑牵马,在原地驻足许久。
恰巧,有位长眉雪白,身形佝偻的老朽拄杖而过。
他在李常笑身旁停住,满是褶皱的老脸,大大咧咧问道。
“后生,找什么呐!”
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中气十足。
唤作旁人,一时不察,真的会被吓到。
李常笑面色如常,淡定转过头,缓缓吐字。
“楚国宗庙。”
此话一出,老朽来劲了。
他白眉轻挑,一手拄木拐,一手抚长须。
“那倒是可惜了。倘若早来二十年,就还能见到。”
“此言何解?”
“今上即位,下旨焚毁芈氏宗庙、宫殿、楼榭。以其亡国之祸根,是为不吉。”
闻言,李常笑滞了一下。
往事涌上心头。
昔年,王猛领大秦虎狼西出,覆灭楚国社稷。
李常笑随军而行,尽诛九歌之属。
历时有年,郢都与寿春先后沦陷,王猛挥师向东,弑杀末代楚皇。
以猜忌故,自请负罪回京,险些命丧。
念此,李常笑不由摇头,只觉得分外感慨。
“亲家,怕是连你自己都想不到,二百年前的憋屈,子孙后代给你讨回来了。”
清楚了缘由,李常笑抱拳感激。
“多谢解惑。”
老朽笑而不语,拄着拐杖走开。
……
城中的一处酒楼。
李常笑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一口气点了十余道菜肴。
等菜时,他竖耳倾听。
酒肆嘈杂,争论、斗酒、作赋者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格外出众。
闻声看去,是个黑背青年,长得尖嘴,眼神精明。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快说,别在这瞎嚷嚷。”
“就是就是。”
“我跟你们讲,这是家师今早得来的消息,绝对真实!”黑背青年再卖关子,显得很是嘚瑟。
可他确实吊足了大伙的胃口。
整座酒楼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见情绪酝酿到位,黑背青年清了清嗓子,这才道。
“朝廷赐封的五绝之一,西绝‘夺命掌’秦雳,昨夜命丧江陵城郊,死相惨烈。”
“什么!!”
“那可是一流高手。”
“夺命掌,号称掌断天涯,力遏山川,怎么会?”
“少来了,真要有那等能耐,龙椅合该让他来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李常笑举起酒杯,小抿了一下。
他陷入沉思,“不会是昨晚那些人吧。”
“真要这般,江湖可就太弱了。”
李常笑摇摇头,大概是自己乌龙了。
黑背青年眼见风头被抢,眼神一厉,很快再度换上笑容,又抛出一剂猛料。
“秦雳,可是武陵侯的部将。”
他嘴角冷笑,“如今有谁还不知,侯爷在荆州的分量。凡与侯府作对的,哪个有好下场。”
话锋突转,场上很快陷入沉默。
强烈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仿佛有刀尖抵着脖子,只需划拉一下,瞬息毙人性命。
想到武安侯府。
酒客们噤声,楞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些本想出去的,在考虑了一番后果,选择留在原地。
见状,黑背青年很满意。
他故作不经意,从怀里取出一份告示。
又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
“侯府有令:即日起,荆州全境凡佩剑武者,需至县衙登记身份。如有不从者,以行凶罪孽论处。”
这时,黑背青年的目光落在李常笑身上。
准确地说,是桌案上的紫檀剑匣。
一看品相极其不凡。
黑背青年打量着李常笑。
见他肌肤白皙,手臂光滑,一看就不像是常年练剑的。
虽然看着颇有些贵气,黑背青年姑且理解为,是城中哪家富户的子嗣,想要学江湖人家仗剑走马,故意模样。
总不能运气这么差,恰好碰上硬茬子了吧。
于是,他看向李常笑的方向,喊了句。
“喂!小子。”
周围人的目光同时看来,有的暗暗同情起李常笑。
“应栾这坏种,又要找人立威了。”
“嘘——”
李常笑不疾不徐地夹了一块鸭肉,放入口中咀嚼。
慢条斯理,配合上英俊秀挺的脸庞。
颇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仿佛话本中的谪仙公子跨了出来。
吃完之后,李常笑才抬头,看了应栾一眼,“是在喊我?”
“对,就是你。没听见侯府有令么,持剑者需往县衙登记。你身负剑匣,还不快去!”
应栾伸出手,指着李常笑,满脸义正言辞,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有些平日与应栾交好的,趁势帮腔。
“小公子,县衙既有规定,还是快去吧。”
“是啊,应栾是为你好。”
……
李常笑听着耳边的声音,只觉得口中的美食都不香了。
“吃瓜百余年,今日反成瓜了。”
李常笑撇撇嘴,站了起来。
其余人以为他认怂,有人觉得识时务,也有的觉得他软蛋。
应栾的眼神也满意起来,“不错,多听前辈的,总——”
他习惯性想要说教。
这时,李常笑两手轻拍桌案。
“砰!”
十余盘菜肴被震到半空,盘底在空中翻转,形成了一小道罡风往外扩散。
李常笑张大了嘴。
霎时间,一阵狂风从他口中涌出,宛若饕餮现世,将盘中佳肴尽数吞没。
“呼——吼!”
“嗝!”
前后不过数息,十余盘菜肴空空如也。
要知道,这间酒楼向来以分量充足而闻名。
方才那十余盘,少说有三十来斤。
见此一幕,在场的酒客脸色都变了。
看向李常笑的目光,隐隐带着钦佩和敬畏。www.xiumb.com
一顿饭的饭量这么大。
除却武者,寻常人可做不到,而且定是实力臻至高深境界的。
放眼江湖之中,能称其右的也少有。
“啪嗒”
菜盘子再度落下。
李常笑抱起剑匣,和善地看向应栾,笑眯眯问道。
“找我有事么。”
话音刚落,酒客们先出声了,不乏称赞助威者。
“公子海量!”
“少年出英才。”
“嘿嘿,应栾这小子,踢到铁板了。”
被他们讨论的应栾,这时脸都绿了,张嘴想要开口,却楞在原地。
最终只得悻悻然抱拳致歉。
“公子高明,是应栾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但请饶恕。”
李常笑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周围的酒客,摆摆手。
“散了吧。”
“得嘞!”
不少人本就想走,当下不再忌惮。
片刻之后,只剩李常笑,应栾,掌柜的,三人留在原地。
李常笑这才看向应栾,指了指桌面。
“你既冒犯我,便替我付账吧,一个子都不许少。”
应栾苦着脸,点头,“应该的。”
旋即伸手到腰包,准备掏银子。
却听见李常笑的声音传来,“掌柜的,全部酒肉都再来一遍。”
“今日——应公子买单!”
掌柜的最喜欢这种大主顾,当即出声恭维。
“老朽,先谢过应公子。”
而后便躬着腰,朝后厨走去。
留下应栾在原地,石化当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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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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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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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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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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