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们仗着有陛下撑腰,一时间无恶不作,百姓叫苦不迭。
寻常官员怕惹祸上身,只得假装看不见。
老臣们亲眼目睹少府的金银被大把、大把挥霍,深感痛心,数代先帝积累的资财,变成了一座座神祠,供奉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仙神。
他们入宫规劝,陛下愣是爱搭不理,有时干脆避而不见。
无奈之下,臣子只得将目光投向天子的一对兄弟。
梁王刘云,楚王刘凤。
元鼎帝登基以来,对二位胞弟颇有照顾,待遇之盛,纵观古今实为罕有。
两位王爷将兄长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惋惜,更是入宫规劝。
元鼎帝对胞弟格外亲近,像是短暂醒悟过来,加之近来身体无恙,倒不需要方士。
干脆大手一挥,把方士们赶到宫外。
失去了天子庇佑的方士,立刻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不少方士被当街打死,巡视的衙役视而不见,只是象征性地维持秩序。
可见,方士有多么引人憎恶。
未来的日子,长安又恢复了平静。
君臣和乐,朝堂清明。
唐侯将其看在眼里,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只要汉帝的身子出现差错,立时就会像一颗火星子,将盛世底下埋藏的薪柴点燃,引起一场浩劫。
倘若不能度过,这大汉的寿数到这就结束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又过去五年。
元鼎十七年,四月。
罗布泊。
又有一位老友到了寿数。
当年健体发达,行步如风的马爷,终是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
以一匹凡马的寿数而言,马爷可以称作高寿。
只可惜,与它作伴的皆为天地异种。
白兹是义渠异兽,寿数远胜寻常的走兽。
龙马是河图神兽,罗布泊一日不枯,它就能一日长存世间。
白龟乃楚国神龟的子嗣,亲历神话时代的辉煌,见证炎黄薪火的诞生,是真正的长生异种。
李常笑自己,更是不必多言。
比起旁人,他连自我了结都做不到。
这日,黑马无力地趴在地面,脑袋垂在李常笑腿上。
异兽们围着它,目珠晶莹,泪光灼灼。
尤其是龙马。
倘若细算下来,黑马的大半生是与龙马一同度过,龙马也是第一次相伴相守,同喜同悲。
奈何仙凡之属,终有一别,沧桑二字不足以道尽生死,却是对每一份送别最神圣的礼赞。
龙马弯下身子,舔舐着马爷逐渐冰冷的躯体,黯淡的瞳孔残余着留恋。
李常笑忽然感觉到,身下一轻。
一时间,百感交集。
随后,在他的注视下,龙马低下头颅,将身子挤到马爷怀里。
哆嗦的身子,诉说着清夜清冷,还有离愁寂寞。
李常笑守了他们一夜。
直到太阳重新升起,将温暖重新传递到人间。
龙马直起身子,叼着马爷冷却的身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着罗布泊迈去。
沙土地上留下一道足迹。
湖水摸过脑袋,很快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这一切,方圆百里的大树低垂,林间走兽发出悲戚的哭声。
李常笑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不可思议。
他能感觉到。
从这一刻起,罗布泊的生命在流失。
并不是因为外物,而是龙马选择了自我消亡。
李常笑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喉咙又咽了回去。
“龙马的孤独是有道理的,过错在我。”
“我自以为布施福泽,递送温暖,实则害苦了龙马。”
“天地异兽坐镇一方,无喜无悲,自然淡漠,这才是造物的初衷。”
“非大道无义,而是长生无情!”
罗布泊外,楼兰古城依旧繁华。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马,游商进出城池,俨然一派圣地场景。
可要不了多久,这里将彻底荒芜,楼兰人失其故土,风沙吹过,将过往的一切彻底掩埋。
后人面对楼兰遗迹,只能从断壁残垣中,窥见少许彼时的繁华,幻想那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李常笑打定主意,迅速调动内海中的两颗星辰。
一颗深蓝,一颗浅绿,分别象征着五行中的水和木。
下一秒,李常笑轻轻招手。
两颗星辰飞向罗布泊。
一颗沉入湖底,化作源源不断的池水,维系着罗布泊的安稳。
一颗包罗林木,治愈干枯的老树和生病的野兽。wWW.ΧìǔΜЬ.CǒΜ
星辰离去,李常笑的气息猛然下降,两道光芒重新在他体内升起。
“若善而待之,还能有千年国运。”
千年的时间,足够楼兰人重新找到一条求生的道路了。
倘若结果不变,或许命该如此。
做完这些,李常笑看向白马和白龟,面露无奈。
“走吧,回去了。”
白龟直起身子,抱住他的腿,态度极其坚决。
白马昂首声嘶,用脑袋拱他,意思有些不明。
李常笑连忙安抚,继续道。
“好,不来了,不来了……”
……
落日余晖,将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长安城楼,元鼎帝年过不惑,容貌成熟了不少。
他轻抚着长须,听到城下传来的“陛下万岁”,再看城外的渭河,还有那遥不可及,直入云霄的秦岭大山。
皇后卫氏小心翼翼站在身后。
她缓步上前,熟练地攀住元鼎帝的手。
元鼎帝转过身,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如从前那般,轻抚卫氏的俏脸。
可那么一双手,在对上卫皇后初显老态的脸时,竟硬生生顿住。
元鼎帝的眼里闪过错愕,从什么时候起,卫氏这般苍老了。
卫皇后有些失落,很快藏住了这点情绪,露出了让刘懿熟练的笑脸。
“陛下,该用晚膳了。外头风寒,不若进屋里,臣妾已备下饭食,都是陛下喜欢吃的。”
一句又一句“陛下”,将刘懿拉回到现实。
他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熟悉感,露出了笑容。
抬起手,“同往。”
“好。”
卫氏惊喜地应了一句。
夜幕下,帝后偕行归去。
太监们低着头,总觉得今时不同往日,可又说不出“不同”在哪。
怪矣,怪矣。
东宫,太子妃处。
雍容华贵的太子妃,有些期待地看向面前的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口中念念一词,若细听,可以分辨出,是一种楚地腔调。
她们还有一个称呼,“巫”。
巫,祈神也,是为求生。
巫,蛊咒也,是为请死。
良久,黑袍女子睁开眼,露出了一抹笑容。
“太子妃,大礼成矣,不日将有龙孙。”
她的话好像有种魔力,让人信心倍增,不由信服。
太子妃大喜,十指环绕。
不知道是在感谢先祖,还是感激巫女。
巫女低下头,黑袍将她笼罩。
白皙而姣好的面容下,透露着一股麻木,而后又变得残忍。
看上去矛盾极了。
可当抬头时,又复归淡然无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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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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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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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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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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