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八载,众人的辈分都提了一等。
丹阳膝下添了三个孙儿,就连李墨的嫡子也已盈月。
元始帝赐名,单取一个瑜字,得自“怀瑾握瑜兮”,唤作李孝瑜,愿此子玉瑕如光。
李常笑望着襁褓中的幼儿,颇有深意地在鲁王的肩上拍了下。
“已为人父,自不可同日而语。”
鲁王颔首示礼,聆听受教。
那日后,李常笑就在王府住下。
虽说王府已改易封号,可那间属于靖王的小院还是留着的。
他哪都没去,成日在院中老树下盘坐,耳听风摇草色,坐看日照松光。
兴尽所至,李常笑便会放唱山歌。
歌声辽阔悠远,一气呵成,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山谷,流入江海。
每到这时,临近小院的屋中就有琴声响起。
琴声明朗清澈,像冷泉清清的流水,在轻柔翠绿的水藻间,在晶莹的碎石上淙淙流过。
琴曲终了,天色渐沉。
血红的残阳聚拢最后一抹斜晖,远山传来几声归雁的鸣叫,然后一隐而没。
屋中,青璃卧在床头,古琴在她身旁。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好看的眉眼弯作皎洁的弧度,恬静中带着清幽。
李常笑将身后的药匣取来,翻找里面的瓶瓶罐罐,却没有一味是唤作长生的。
自那之后,偌大的鲁王府,有曲的地方就有琴。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日,琴声戛然而止。
子夜时分,院中小屋里泛着昏黄的光,映照在惨白的脸上。
青璃靠在李常笑怀里,气息微弱,却极力想要侧过脸。
李常笑替她轻轻捋顺两鬓的发丝,有些无奈地开口。
“好了,忙活这些年,好不容易得劲休息,怎不知惜。”
怀中人安分了下来,似乎有些沮丧。
许久之后,微弱的女声传来:“王爷,青璃这般模样一定不好看吧。”
闻言,李常笑低下头,打量怀中人。
当年如花,今日白发。
于是答道:“不甚好看,只比本王这糟老头子强上几分。”
青璃正要动弹,就听到下一句。
“却也无妨,风拂轻沙,过往俱淡。念你追随本王多年,本王自会忘怀。”
“王爷还是这般心软……”
青璃低喃,她能感觉到,自身的精气一丝一缕正在被抽离。
脑海中的种种过往,似乎也随之风散。
一股悲意和失离之感将她包围,眼眶不知何时湿了。
她艰难地垂起手,唇齿亲启,用只有李常笑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王爷能否…莫要忘了青璃?”
“那是自然。”
“多…谢王爷。”
青璃说话间,瞳孔逐渐涣散,“小郡王,青璃恐…不能同抚琴了。”
李常笑侧过头,闷声开口,“无妨。若有缘,你可来南山寻本王,作那斜风摇曳吹挂枝头,本王定陪你奏曲。”
“对了,本王还学了笛,若——”
话才说到一半,怀中人垂着的手忽然落下。
李常笑顿住了。
他抚手替青璃把眼合上,不觉哑然。
“你这丫头,竟不等本王说完。”
……
琴声没了,曲也停了。
院中老树初发新芽,底下靠着个神色颓然的老者。
在他身前摆了一排又一排的酒坛子,还有根新制的竹笛散落在脚边。
府中下人得令,无人靠近这小院。
过了三日。
院中的酒气散了。
那个平日里温煦的靖王又回来了。
只是他离开小院,走上街头。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春暖日浓,莺歌燕舞。
堂皇楼宇琴瑟鼓鸣,才子佳人吟诗奏乐,或是逢场作戏,色不迷人人自迷。
李常笑穿行茶楼酒肆,好不快意。
酒饱茶足,他轻哼着小曲,路过一处官人家的府邸。
高墙内忽然传来一阵少女的轻呼,只是听就能想见气急败坏的场面。
不多时,又有慵懒的男声传来,语气中满是揶揄。
若细细品茗,还能听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喜意。
李常笑抿嘴走开,少见地在心里祝愿起旁人。
“不求陌上花红,但愿朱砂一点。”
……
元始六年,四月。
元始帝摆驾鲁王府,只见鲁王。
再一问,才知靖王早已离去。
临行前留下手书一封。
元始帝大喜,揣着书信回宫,他先是屏退了左右,这才查看其中的内容。
拆开后,就发现上首写着“喻老”二字,此为篇名。
继续往下,却是讲述神医扁鹊与蔡桓公之事。
通篇短短三百余字。
元始帝数次阅览,反复揣摩,最终化作了嘴角的苦笑。
“连靖王叔也觉得朕讳疾忌医。”
……
元始六年,八月。
孟津,瀍沟旁。
屋舍前,有条体型壮硕的黄狗驮着一小儿玩乐。
小儿约莫三四岁左右年纪,天生机敏,模样可爱。
院中的犬吠与小儿的欢笑混在一起,显得有些聒噪。
这不,内堂出来一个妇人,身着淡绿绸衫,秀丽绝俗,显得文雅恬静。
下一秒,便见那妇人两手叉腰上前。
小儿似是察觉了什么,转过头,就见自家母亲满脸愠色的模样。
他当即一机灵,轻拍身下的黄狗,吆喝道。
“大黄,快跑!”
那黄狗通人性,确认小儿坐稳,撒着狗爪就跑了出去,蹬起一地烟尘。
妇人大怒,吼道“熊郢,给老娘回来。”
小儿早就习惯了阿母的吼声,颇有些得意地转过头。
忽然,身下的黄狗停住了步子。
熊郢面露疑惑,正要抬头。
还不待他反应,眼前一花,一双宽大的手掌将他托住。
熊郢认出了来人,小眼睛里满是激动,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道,“阿父!”
来者正是熊彰。
熊彰将长子背在身上,小步朝着自家走去。
察觉到背后的长子的哆嗦,熊彰有些无奈。
“郢儿,可是淘气你阿母了。”
闻言,熊郢一言不发,像鹌鹑似的靠在阿父宽阔的背上。
不一会儿。
苦着脸的熊郢就看到了自家阿母。
他眼睛咕溜溜转动,待熊彰将他放下后,立即朝着自家阿母跑去。
那动作要多亲近有多亲近。
见此,妇人有些无奈,她蹲下身子,接住长子。ωωω.χΙυΜЬ.Cǒm
熊彰同样上前搂住妻子,眼中满是怜惜。
“虞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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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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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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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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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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