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居深宫的第六个年头,皇后钱氏薨了。
消息传出,诸大臣皆是一阵恍然。
他们这才想起来,永安帝是立过后的。
长门宫。
宫人们替钱皇后沐浴容颜、括发,更换寿衣。
由于她生前未被废后。
按照礼制,移尸至未央宫。
尸前陈设繁奠物,意为“寿终正寝”。
永安帝与晋王亲临未央宫。
父子二人齐齐停在宫门,又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出了对方眼底的复杂。
还是永安帝先开口。
“随朕进去吧。”
说罢,永安帝率先走了进去。
“喏。”
晋王应了声,紧随其后。
钱皇后的尸身停在正堂。
脸上的妆容,衬得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永安帝缓缓走上前,看着昔日的枕边人,不由叹了口气。
世人笃信,亡者已逝,前尘过往全数消散。
甚至于,还会自发产生一种莫名的宽宏。
永安帝也不能免俗,他正处于这个状态。
身为宁王时,迎娶王妃的景象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母后当年特意遣人送来了一对玉镯子,意为团团圆圆。
只是,他的那个镯子,早就被贵妃讨了去。
忽然,永安帝像是想到什么,走到皇后的尸身前,抓起她的左手。
一旁的宫人便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永安帝已经看到了。
皇后的左手手腕处,戴着一只滴露玲珑玉镯。
镯子的表面还刻着鸳鸯,正是当年那一只。
永安帝屏住了呼吸,两眼快速眨着,甚至还有几分微亮。
身后的晋王一直低着头。
听着永安帝时不时发出的叹息声,心中感慨。
“父皇老了。”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老,不仅是身体,还有心智。
放在父皇登基之初,母后的这些把戏,无论如何也起不了作用。
也就父皇年老,久居高位还加重了自负的性子,这才会去信所谓的“深情”。
哪怕清醒些,都应该明白。
母后幽居深宫六载,全族尽灭于永安帝之手。
那恨意说是滔天都不为过,又怎会憋得好心。
想到这,晋王的眼眸逐渐变得深沉。
这枕边人的软刀子,还真是防不胜防,他日后是得引以为戒。
随着时间的推移,永安帝的情绪逐渐低落。
晋王目视着这一切,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十日后。
钱皇后的尸身正式入棺,棺前设了“几筵”和安神帛。
此外,还立了铭族,上书“大行皇后钱氏”。
这些字是永安帝亲自书写的。
自那日之后。
永安帝经常梦中惊醒,有时还会高呼“梓童”。
本就上了年纪,又这般折腾,身体自是每况愈下。
太医们几次想要诊断,却被永安帝喝止,以为他们是来阻止他与皇后相见的。
无奈之下,医官们只好配些养神的汤药。
效果却不怎么样。
这是心疾,外物难医。
出殡那日。
永安帝强撑着主持。
他先是领着百官祭祀神灵,又命云王奉册宝传至太庙,最后在东城门送别灵柩。
皇后入葬后。
永安帝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时常口中呓语,又于梦中惊悸。
最严重时,甚至丧失了理政的能力。
伏案上的公文每一日都在堆积,国事几近废弛。
无奈下,高凤只得遣人将消息传于晋王。
在一众老臣的拥护下,晋王重新获得了监国之权。
永安十一年,秋。
郡主府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哭声。
丹阳郡主生了。
是个哥儿。
李常笑与王猛纷纷赶来,二人开始为孩子的姓名犯了难。
众所周知,李常笑膝下并无子嗣。
按照常人来看,这外孙应当过继他名下,继承香火。
但是,这新生儿也是栎阳伯府的嫡长孙。
长孙一事,事关家庙,断不可退让。
李洛安与王陵夫妇犯了难。
最后,还是李常笑开口,这外孙记在王家。
但栎阳伯需定立字据,将王家未来的爵位继承权交到这新生儿手上。
王猛自无不可。
顺便还约定了,若是夫妇还有子嗣,便记在靖王府名下。
李常笑不置可否。
既然是从李洛安肚子里出来的,那就是他的外孙,这就够了。
至于靖王府的香火,这倒不重要了。
况且,他这家业还不好继承。
靖王爵,食邑足足两万户,眼下大秦也就他这独一份。
以李常笑的威望和能力还可以守住。
要是交到后人手中,指不定隔日就被新君裁撤了。
到那时,李常笑应该还活着。
他却不太想因为这爵位,卷入世俗,那不符合他的性子。
一切便听天由命吧。
新生儿叫做王璋,是李常笑取的。
璋,瑞玉也。
惟愿此子德才卓绝,珪璋特达。
因为永安帝病重的缘故。
新生儿的满月宴,没有过多宴请宾客。
就是找了些熟识的人家。
当日,监国的晋王遣人送了一枚金锁和一对玉如意。
这一刻,栎阳伯府才算真正感受到了靖王的能量。
明眼人都知道,晋王继位已成定局,那便是新君。
新君派人亲自送礼,这是多大的荣幸。
永安十一年,十月。
永安帝的病情似乎好转了。
神智清明的时候比平常要多。
他命高凤,将太医传唤来。
等到晋王入宫的时候,永安帝已是红光满面,精神状态更胜往昔。
晋王心里清楚,自家父皇必是用了药物。
或许,他终于从母后的局里走了出来。
永安帝坐正了身子,屏退了左右。
这一次,他连高凤都没有留下。
金龙殿中,只余他父子二人。
永安帝望着儿子,侧了侧身子,拍拍床榻。
“坐。”
晋王摇摇头。
“儿子不敢。”
闻言,永安帝哈哈大笑。
这笑声持续了好一会,直到他咳了起来方才停歇。
晋王作势要上前,却被永安帝止住。
他的猛然抬起头,两眼目视着晋王。
“钱氏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
永安帝惊讶于他的干脆,眼神逐渐变得深邃。m.χIùmЬ.CǒM
“朕还没死,便这般放肆。洵儿,你到底还瞒了朕什么。”
晋王未置一言,仿佛说的与他全然无关。
“周王,宋王,还有钱家与张家,都是你的手笔吧。”
“父皇英明。”
“倒是个狠性子,与本王当年一样。”
永安帝笑道。
晋王正欲开口,却被他止住了。
“行了,无需多言,朕不想听。今日之后,这大秦便传于你手。朕这一十一年的家当,一并托付与你。”
语罢,永安帝的气息也越发衰弱。
他似是看淡了,哪怕已经无力地倒在床榻了,却还要说。
语气带着羡慕。
“真是个……好运的小子。”
说完,龙榻上的气息逐渐消散了。
当天夜里。
钟声响彻咸阳。
“永安帝,崩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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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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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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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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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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