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雀定定地看着夏凉,半晌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夏凉这个问题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脑中根本没有对应的腹稿。
她从未预料到夏凉会想到这个层面。
只不过她的沉默并没有让夏凉意识到什么,不如说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也很紧张,生怕触怒了翠雀,所以只敢低着头偷偷瞟向对方,硬着头皮继续罗列心目中的其他可能性: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是真的里里外外都变成了男性吗?”
“真的有那样的魔法术式可以让人彻底改变性别,让魔法少女变成男性,甚至可以和其他女性生育出后代?”
“还是说你平时‘林叔叔’的模样只是一种幻象,并不是真的变成了‘林叔叔’?但那样的话小璐又是怎么来的……”
哪怕提问的语气十分心虚,但是一谈及这个问题,夏凉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甚至大有靠自己的想象去穷举答案的趋势。看样子,这个疑惑确实在她的心里憋了很久。
只是翠雀听着她的话语,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渐渐虚握。
夏凉发现了“林昀与翠雀是一个人”的真相,这件事已经是既成事实,所以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向夏凉坦白这一切,因为她本就不需要有所隐瞒。
但是,夏凉现在讨论的问题,却已经不在其范畴之内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打断了夏凉的话,轻轻地问道:“而不是其他的可能?比如我本来就是男性?”
“小前辈,你是在拿不可能的事情糊弄我。”www.xiumb.com
夏凉微微抬起头:“根本不可能有变成魔法少女的男性,哪怕是我也是知道这种事的。”
“说不定我是个特例。”翠雀不冷不热地反问。
“如果小前辈伱是特例的话……”
夏凉闻言,略微作了一番想象,想到自己这些天和翠雀颇为亲昵的互动,如果翠雀真的实际上是男人……
“小前辈你会被警察带走问询?”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看到翠雀眼睑下拉,大有一副要翻白眼的架势,她急忙打着哈哈道:“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毕竟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因为我们魔法少女的本相,不就应该是自己灵魂的模样吗?”
“从变身成为魔法少女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形象就是根据自己原本的模样形成的,而随着晋升到了芽级,作为魔法少女的身躯更是会恒定下来,永远不会因时间而改变。”
“所以,无论小前辈你外表变成什么样子,最初的模样,也是变成魔法少女时的模样,都是现在,在我眼前的这个女孩吧?”
她的推理有依有据,逻辑严谨,若是让一个不知情的路人来作评判,也会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而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那么翠雀也会承认她说得很好。
只是,那是“如果”。
“好孩子的好奇心,是适可而止的。”
她微微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凉:“你是个聪明而且敏感的孩子,所以你自己也知道,该停下了。”
她所说的“停下”,指的并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个问题。
夏凉在这一刻,也明白了她言语中的含义。
原本还充斥着探求欲的眼神在这一刻慢慢变得暗淡,她知道翠雀真正向她传达的是什么,所以嘴唇微微张合,终究是没有再要求什么。
“……好像,我今天确实有些兴奋过头了。”
微微垂下眼,她脸上露出带着歉意的苦笑:“抱歉。”
翠雀就这样看着她,不多时,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
“回去吧。”
她这样说道。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在一个下午繁杂的行程之后,太阳的光芒已经逐渐变得昏黄,将天空染上了一抹橘色。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改此前的活泼轻佻,又变得有些尴尬和沉寂,翠雀脚步清脆地走在前方,夏凉则默默地跟在其身后。两个人告别了咖啡馆的老板,沿着来时的方向回到了停车场,然后,坐回了车上。
翠雀脚下虚探,在并不熟悉的驾驶座上寻到了加高的踏板,然后颇为熟练地抽出了一旁的安全带,将之扣在了身前。
然后,伴随着汽车的启动,她开口道:“我其实并没有在责怪你。”
“我之前曾经和你说过,与你相比,我是成年人,是大人。我也向你承诺过,为了表达对你的关心,我可以允许你适当的任性,并且不会对你生气。”
“你并不需要向我道歉,因为我其实没有因为你今天的行为而生气,事实上,你能够玩得开心,我觉得十分欣慰。”
“今天出来之前,我其实也有些拿不准主意。我们毕竟不是同一代人,在魔法少女和学习上的事情我可以作为你的前辈,用严肃认真的态度去教导你;但是如果你需要一个朋友,需要一个亲人,想和我一起出门时玩的开心,我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带你去我年轻时喜欢的地方,我曾经在那里玩得开心,享受过我的青春,所以我希望这些地方也能让你感受到乐趣。”
“现在看来,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效果还不错。”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但是其中所表达的含义却足够真诚。这让缩在后座的夏凉抬起头,透过倒车镜望向了翠雀。
“……小前辈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她缓缓开口,努力让自己也作出一副不介意的模样:“我其实都知道的,其实今天一整天都是你在迁就我。不如说,虽然这次的‘约会’是我提出来的,但最上心的其实是你。”
“早上遇到暴雨,我拿不出主意的时候,是你不介意这场强加的约定,改变了原定的行程,拉上我出门的。”
“上午遇到我以前的那些……朋友,在我不愿意去与她们打交道的时候,也是你接受了我有些无理的要求,把她们赶走的。”
“下午的这些活动,更是我一个人自顾自地开心,我能感觉出来其实你并不怎么感兴趣,但还是在陪着我胡闹。”
“所以今天我其实真的很开心,也很感谢小前辈你能够这样做。”
“我之所以现在会觉得有点沮丧,其实也不是因为小前辈你说了‘适可而止’,而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没有任何成长和改变。”
这句话让翠雀微微蹙起眉头,偏过脑袋问:“果然应该把那些孩子的事情通报给青少年指导?这样对你足够公平,也能确保她们至少不会继续走在歧路上。”
“不,不是那件事啦!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夏凉抬高声音,连连摆手,接着却又有些丧气道:“我想说的,其实是我自己。”
“因为我发现,自己果然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
“以前的我沉浸在扮演‘乖孩子’的想象里,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去改变,只是妄想用‘乖巧’去解决一切,用‘我是乖孩子’来逃避现实,逃避自己的责任。”
“现在的我则是因为小前辈你说了‘可以任性’,又发现了你的一些秘密,所以觉得可以借此索求一点什么,把‘任性’当做了‘胡闹’的借口。”
“果然,我又搞砸了呢。”
“明明是想借此机会和小前辈关系更亲密,更要好一点的,但是一想到这些就失去了原本的分寸,也管不住自己的杂念,不知不觉就做得太过火了。”
“我总是像这个样子,只要做什么事情得到了快乐,让自己感到了满足,那么就会无度地重复这样的行为。”
“得了鸡毛当令箭,大概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她说完了这些话,就像是个等待老师批评的孩子一样,有些踌躇地看向了翠雀的方向。
显然,她希望这番自我检讨能够起到一个“主动认错”的作用,挽回一下自己在翠雀心中的评价。
只是她不知道,对于今天夏凉堪称有些胡闹的行为,翠雀并没有任何的评价。
事实上,她也觉得不需要去评价。
人无完人,世界上的每个人总归都会有着自己的性格缺陷,就连翠雀自己都有无数后悔和自责的事情,她又如何去要求一个孩子不犯错?
哪怕是真正的圣人,都不可能是一朝而成,总归会有成长与自省的过程。而夏凉对自我的认知足够清晰,这就已经超过了无数的同龄人。
至少,自己的女儿现在就做不到这一点。
在这种时候,她应该做的就不是去批评,甚至是评价,因为这是夏凉本人已经做过的事情,而且她做得很对,自己没必要去进行重复。
当孩子知道自己的错误时,仍然不断地指责与怨怼,这是长辈无能的表现。
翠雀不希望自己是那个无能的人,所以她应该做的事情依然只有一件——引导。
她得告诉夏凉,怎样才是正确的。
“……你总是把‘爱’挂在嘴边,但是,你所追求的爱到底是什么呢?”
翠雀轻轻开口:“或者说,当你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你有想过它的涵义吗?”
“爱,是什么?”
夏凉有些疑惑地抬头:“爱不就是爱吗?”
“爱是有种类之别的。”
在狭窄的道路中与侧面的车辆勉强会车而过,翠雀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平静地补充道:“情爱,亲爱,友爱,博爱,爱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当你在渴求‘爱’的时候,你真的有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没想过。”
夏凉摇摇头:“小前辈,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对我来说,爱的区分其实很小,只要是爱,对我来说都可以。”
“怎样的爱都好,只要是属于我的爱就可以,我并不介意它们是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是缺爱的孩子,本来就缺少的东西,我如果再去挑三拣四的话,那可能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夏凉所说的话并未超出翠雀的预料。
早在那个夏末的夜晚,夏凉发现了有关自己的真相,在阳台向自己坦白的时候,翠雀就已经隐约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夏凉不介意爱的种类,她缺少的只是爱的来源,所以当她寻找到了一个愿意给予她爱意的人时,会无止境地从对方身上挖掘可能的“爱”。
夏凉会形成今天这样的性格,其实并不是缺乏自制,而是因为她“穷怕了”。
这种“穷”并非是物质上的匮乏,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她所说的“爱”的缺失。
就像是一度被贫穷的生活打下烙印的人,哪怕生活富足了也总是坐立不安,会想要更多的钱;一度吃不饱的饭的人,哪怕到了不缺乏食物的境地,也总是下意识勤俭节约,不想浪费一点粮食。
夏凉有着与之类似的心理,只不过她囤积的并非是物资,而是“爱”。
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这种“缺爱心理”的延伸。无论是对于自己父母的无条件服从;还是那些恶劣“朋友”无度的纵容;甚至是如今对于翠雀无限度的亲昵,都源于同一个追求。
“你会像这样渴望‘爱’,又恐惧失去‘爱’,其实并不是你的错。”
所以翠雀开口道:“你的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失职了,他们没能做到在孩子需要爱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关怀,这是他们的错误。”
“那些坏孩子在这件事上同样十分恶劣:她们或许是打着‘友情’的旗号接近你,但因为不成熟的嫉妒心或者种种原因,最后带给你的只有伤害,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够分辨清楚,铭记在心。”
“你会觉得爱这种东西很匮乏,自己没能得到足够的爱,并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你过往的环境不够好,你遇到的人都有自己的问题。”
驾着suv逐渐驶回别墅区,将其在停在了地下,翠雀带着夏凉从车库中走出。她一边向着别墅的大门走去,一边继续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找我谈心时,我教给你的事情吗?”
“……不要一味地压抑自己,学着去任性?”夏凉有些不确定地道。
“没错,你可以把它当做我教给你的第一课。”
走进别墅区的院落,站在玄关的大门前,翠雀掏出了自己的钥匙:“而现在,你可以把这一切当做我教给你的第二课。”
“什么的?”夏凉有些迷茫地问。
“这一课的内容,可以用几个字概括。”
将钥匙送入锁孔,扭动门锁,拉开大门,翠雀侧向夏凉,声音清冷,却微妙地带着一股暖意:
——“它叫做‘爱并不匮乏’。”
玄关门后的,是闪烁的装饰,从客厅到玄关都挂满的彩旗,以及一眼就能望到的,一面巨大的横幅。
也就在这时,林小璐和白静萱突然笑着从门后钻了出来,手上拿着拉线礼炮,一同挤到了翠雀身边。然后,三人同时望向了夏凉。
“啪”!
在礼炮被拉响的声音中,三名女孩一同开口,然后齐声道:
“生日快乐!”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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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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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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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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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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