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声随即响起,身着黑色箭衣的大顺军如潮水般将红色衣甲的明军淹没。
看着在城头厮杀的明军将士们,李自敬默默转身,这是他能给这些以身死捍卫家国的英雄们最后的体面。
——让他们像一个真正的英雄一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一盏茶的功夫,或许是一个时辰那么久,当黑色的前营大纛被插在粮库上方,喊杀声也便骤然停歇。
李自敬低头看着满是血迹的雁翎刀,心中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副担架被郑重抬到了李自敬面前,担架上躺着的,是袍服都被鲜血染红的高斗枢。
高斗枢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刀,双眼怒目圆睁。
周围,几名浑身带伤的前营部总围拢过来,气喘吁吁,看着担架上的尸体,眼中满是敬佩。
“厚葬。”
“将明军与我前营战死在这里的将士埋在一起,立碑。”
李自敬叹息口气,伸出因年久握刀而满是细小伤痕的粗糙手掌,轻轻抚合了高斗枢的双眼。
李自敬摘下笠盔,环视一眼周遭。
这座郧阳城,经历连续四日血腥的攻防战以后,大顺虽然拿下了全城,但城中却已经千疮百孔。
李自敬的做法,深深印在周围这些大顺士卒的脑海中,他们眼中的神情极为复杂,但更多的是坚定。
众人围拢在李自敬的身边,等待着下一道命令。
此时全城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王光恩派出的援军也已经被李自敬设伏击溃,郧阳大局已定。
而郧阳战事的顺利结束,也标志着李自敬解除了襄阳的后顾之忧,彻底在湖广立足。
李自敬缓缓走进粮库,这只是一个小地方,但每走一步,都要跨过数具尸骨,这些尸骨纵横交错的倒在一起。
很多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李自敬略微一扫,便能见到,有一员甚至不知道姓名的明军将领,盔甲都已经被砍烂。
破烂的大明旗帜被仍在地上,任由入城的前营将士们踩踏走过。
这些倒在地上的将士之中,既有高喊着为大明赴死的,也有举起大顺旌旗为了新天下效力前驱的。
这场战争没有对错之分,也无需非要选出代表正义和邪恶的一方,每一具倒在地上的尸骨,生前都是英雄。
大顺的将士们,都是见惯了地主豪强欺压百姓,举起义旗,心中自有一個向往的新天下。
大明的将士们,则是大明这个已经灭亡的朝代曾经辉煌的真实写照。
就如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在西安誓师时所说,“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这句话的意思,也和崇祯皇帝煤山殉国时所说,“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不谋而合。
或许就连李自成都觉得,崇祯皇帝实在是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皇帝,身为起义军的领袖,却对前朝皇帝惺惺相惜,这实在是一个奇怪的事。
现在李自敬终于明白了,大顺反抗的从来都不是明廷,而是明廷之中,那些尸位素餐,欺压鱼肉百姓的地主豪强、官员财阀。
大顺代表的,是这个天下小民的利益,正因如此,它将会受到其余所有力量的联手打压。
最终大顺的新朝天下昙花一现,成为明末百姓心中一个做了十几年的梦。
李自敬站在粮库之上,也便是高斗枢不久前的位置,看着烽火遍地的郧阳城,那些抱头走出民居,满脸惶恐的幸存百姓,体会到了在其位而不谋其事的可恨之处。
李自敬自从穿越以来,先是只求保命,而后一步步被推到如今这个足以可以改变天下局势的位置上来。
如果继续只求自保,又与那些前明的文臣财阀们有何不同?
清军不会停止南侵的脚步,江南的南明党争不会停止,世家财阀们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善待百姓。
这个天下,需要推到重来。
李自敬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这也让一旁的部总十分焦心。
“将军,您在想什么?”
李自敬的思绪被引回现实,微微摇头。
“发榜安民,传檄郧阳诸边各州各县,高斗枢已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各州县仍以原官任免。”
部总点了点头,站定片刻,忽然问道。
“要是他们不信呢?”
李自敬微微一怔。
“你说的不错,将高斗枢的首级割下封验,以此传檄周边州县,然后再行安葬。”
李自敬也知道,这对为明朝殉国的高斗枢不敬,但的确是最为妥善的方法。
死者为大的说辞,在这里并不管用。
李自敬现在是整个大顺在湖广的希望,这一仗也是用全部身家在打,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倒也多亏了这名部总提醒,李自敬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忘记了这件事,若是等后续想起,只怕会耽误大事。
“你叫什么?”
那部总不敢怠慢,连忙行抱拳礼。
“末将谭文,四川夔州府万县生人,曾为明廷参将,后在襄阳降于刘体纯将军。”
“那怎么到了我的下属?”
“回制将军,末将不甘一直留在襄京碌碌无为,闻听制将军于潼关大破清伪王多铎,如雷贯耳,遂领兄弟潭弘、谭诣,兄弟三人来到前营,欲建大功。”
听到这话,李自成才是侧目,有些诧异。
“我前营任人唯才量事,不以原官任免,你怎么一来就是个部总,招你的人是谁?”
谭文有些吃惊,连忙伏跪。
“是刘将军向军师顾大人举荐,我三兄弟,只有末将是部总,其余潭弘、谭诣皆是从普通士卒做起!”
李自敬微微颔首,听到是刘体纯亲自举荐,再加上余者两兄弟都是外卒,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李自敬抬手示意他起来,淡淡说道。
“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今日是第一个登上郧阳城头的,当属头功,何况又是刘将军举荐,我不能不顾及此事。”xiumb.com
“不过,我前营自有本营的规矩,你能否在部总的位置上待的长久,还要看伱的表现。”
“如果德不配位,就是刘将军和军师的面子,我也不会给,你可明白?”
谭文如蒙大赦,连忙起身。
“末将一定矢志表现,以不负将军信任!”
李自敬摆手,示意他下去安排招抚州县的事,随后转身,细细思索起来。
对郧阳周边州县能否投降,实际上李自敬并不关注。
之所以高斗枢不降即死的原因,正因为他是郧阳明军的主心骨,他若降了,则可为李自敬招降周边州县。
他若不降,李自敬也会用他的人头来慑服人心,从历史上周边州县闻风降清的情形来看,不知大顺虚实,他们也一定会投降。
当然这种投降,多半只是权宜之计,一旦大顺有倾覆之危,这些州县又会转而另投新主。
不过现在李自敬缺的就是时间,这种名义上的抚定,已经足够让他移师南下,去对付荆武的左良玉了。
只有灭了左营,大顺才算是在湖广真正立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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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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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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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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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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