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天,也成了李自敬最难以忘怀的日子,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身边消逝。
战胜清军后的第一个夜晚,李自敬辗转反侧,却越睡越精神,久违的平静到来,却并未让人觉得好受。
只好起身走出营帐,凝眸望向空中那一轮血月,若有所思。
李自敬知道,或许这一夜,他再也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上眼,李自敬的眼中就会浮现出那些鲜活的大顺军将士面容,昨天他们中的很多人,还跟在自己身后放声大笑。
一天过去,他们很多人都留在了战场上,成为被东风吹散那些滚滚黑烟中的一束。
李自敬转头望去,见前营中稀疏的营帐中也都灯火通明。
黑烟早已随风飘散,这天下会记得这些大顺军将士们,用血肉保卫家乡做出的反清贡献吗?
不。
南明的那些官僚地主、庙堂高士们,他们只会记得,这是流寇侥幸取得胜利的一天。
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曾经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民百姓的大顺军将士死活。
大顺的旗帜依旧飘扬在潼关城头,原本立在金陡关外五里原野上的清军大营残垣断壁,早已经退走。
崇祯十七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并没有后世那般跨年带给人的喜悦。
这本该是个好日子,却在彻夜的哀嚎声和痛哭声中渡过。
李自敬就这样靠在营帐外的木柱上,整整一夜。
夜色浓郁,东风渐急。
李自敬的眼神从未如此清澈,这一夜,他想了很多,自己的未来,大顺的未来,这些“流寇”的未来。
大顺作为一个冉冉升起的农民政权,他们的弊病还有很多,但都是一个新王朝会有的问题。
这些问题,大顺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只需要时间去改,但历史没有给李自成的大顺这个时间。
清军的步步紧逼,弘光朝廷的荒唐国策,大西军的釜底抽薪,地主官绅阶级的反扑。
好像全天下都在视大顺军为他们共同的仇敌,不约而同地从各个方向攻击。
这些都给了大顺强力一击,将这个还没来得及去做出改变的农民政权拦腰斩断。
面对突然到来的清军,兵败如山倒的大顺军表现依旧比南明的军队好了太多。
潼关之战终于还是打赢了,但大顺目前面临的困境,比起崇祯年间积重难返的明朝而言,依旧不逞多让。
从天启年间开始,中原各地就开始屡兴灾害。
小冰河、蝗灾、旱灾、水灾、地震、瘟疫,各种百年不遇的天灾接踵而至。琇書蛧
原本富庶的中原地区十室九空,百姓流离,络绎载道,泣声盈野,尸骨累累。
然而这些前明的官僚和地主们仍在催逼,竟然怪罪揭竿而起的农民军不去坐着饿死。
在这个畸形的乱世,普通百姓的生命最是脆弱,一个人的力量如同蚍蜉撼树,难以对天下造成什么改观。
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挣扎着活下去。
要是想在这乱世立足,就要彻底摒弃大顺军以往流窜的作风,需要找个根据地徐图发展。
眼下关中得以保全,接下来的历史都要蒙上一层迷雾,天下大势到底会如何,还很难说。
想着想着,天地连接的远处悄然浮起一片鱼肚白,潼关的城墙也渐渐洒上了一层金光。
曙光如鲜花绽放,如水波四散,照耀着千疮百孔的大地。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名身着青色箭衣的老本精骑赶到前营驻地,勒停坐骑。
“小闯王,陛下在原总兵府升帐军议,特派来请!”
李自敬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知道了。”
那青衣老本精骑闻言也颔首示意,神情颇为恭敬,随后调转马头,扬尘归去。
“梆梆梆——”
少倾,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响。
听到这个声音,前营的驻地这才焕发火力,许多身穿黑色箭衣的前营老本兵们钻出营帐。
李自敬走到辕门,转头望去。
升入老本兵以后,便是有了崭新的盔甲和刀枪配备,最为重要的,是家人也会被接入老营。
所谓老营,便是将随军那些老本劲兵家人的老弱们编入一营,随营而走,作战时受到大军保护。
这也是从闯营时便有的规矩,既能更方便的控制部队,也是给予这些各地流民的一种恩惠。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顺军士卒前仆后继也要上前拼命的原因之一。
他们只需要杀掉一个敌军,就能给自己的家人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本劲兵都有家人随营,为保护家人,更是奋勇当先。
因为一旦打输了,死的就不只是他们,老营的家人们就也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慢些走。”
一处营帐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正欲前去集合的老本兵闻言脚步一顿,连忙回身。
“娘,您怎么出来了?”
从营帐中出来的老人消瘦而憔悴,她躬着身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看着自己身着箭衣,笔挺站立的儿子,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
“这衣裳的血都没洗掉。”
“等你回来,娘再给你好好儿洗洗。”
远处的锣响愈发急促,那黑色箭衣的老本兵面容焦急,但凶狠的眼神一看到老人身上,便是无限的温柔。
“行军打仗记得注意安全,知道吗?”
老人正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身上的黑色箭衣,另一只手不时的锤腰,时而咳嗽几声,唠叨着家常。
“知道了,娘。”
“您好好待在老营,我去了!”
这名老本兵耐心等老人帮他整理好箭衣,便是挥着手快步随前营的队伍离开。
老人也站在营前,目视着他远去,直到眼中再也没有这道矫健的黑色身影,才是步履蹒跚地返回。
感受着这名前营老本兵从身边跑过带来的一阵劲风,李自敬的双目微微动容。
穿越到这残酷的明末来,一开始就被追杀,几经大战才得以保住性命,现在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开始李自敬在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见到眼前这一幕,心酸、委屈、思念顿时涌上心头。
辛辛苦苦工作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把自己供上了研究生,只等着自己毕业赚钱让他们二老享福。
偏偏在这个时候,穿越到了这人命低贱的乱世来!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
李自敬气从心来,一拳接一拳,狠狠砸在一颗早已经枯死的槐树上,任凭鲜血淋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还有娘,我的爹妈呢?
发泄一通,李自敬擦干净泪水,眼底再度升起一片冰冷,沉默地抬脚向前。
眼前这处营帐,和方才那些营帐不同,这处营帐外只坐着一名孤寡老人。
营帐内没有老本兵的身影,只有一套黑色的箭衣和棉甲,被洗干净整整齐齐摆放在草席旁边。
坐在营帐外的老人个子不高,头发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一双温和的眼底,是麻木的绝望。
谁胜谁赢,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儿子已经战死在金陡关外的战场上,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李自敬的脚步没有再停留,如一阵疾风走出了前营的驻地,来到潼关总兵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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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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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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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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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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