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堂举办战备会议。
浔阳王离闲,江州道行军前军总管朱凌虚,
江州刺史王冷然,江州长史欧阳良翰。
彩裳女官容真、妙真。
皆参加此会。
今日与会的众人,手里皆拿到了符、契,或是圣旨。
因为大周朝廷一旦选出了行军大总管,中枢政事堂,便会发布征发令,启动大周动员体制。
主要是从行政、军队两条线,分别下发政令,并称为“符契”。
符,即是鱼符。
也就是虎符的变种,一个意思。
契,则是一种木质的公文契书,可以理解为特殊的红头文件。
前者给军队折冲府,后者交给地方官府。
政事堂的命令到达地方后,地方官府和军队折冲府,就会各自拿着上级的符、契,合并勘验符契,确认无误后,才会启动当地军事动员。
眼下江州大堂,亦是如此,谨遵这一项程序。
上午,议事正堂内。
欧阳戎、王冷然等江州长官,郑重接过妙真等传旨宫人递来的契书,与前军总管朱凌虚递来鱼符。
一番认真对照后,确认无误。
欧阳戎、王冷然二人移交了包括江州城防、折冲府调度在内的权力。
江州算是正式进入了战时状态。
眼下江州道行军大总管、魏王卫继嗣还未抵达,
前军总管算是在场的、职位最高的军事长官,
王冷然、欧阳戎等州级长官,都需要配合朱凌虚接下来的动作。
不过还有浔阳王离闲在,江南道安抚大使,算是名义上,和江州道行军大总管地位相当的官职。
可以理解成,一个负责统战宣传,一个负责军事战斗。
所以朱凌虚也需要恭恭敬敬的招待离闲,一脸虚心的请教这位殿下的态度。
除此之外,彩裳女官妙真,依旧是朝廷派来“看护照顾”浔阳王府的女史,没变,浔阳王出行离府时,她紧跟在浔阳王身边“保护”。
至于容真,则从其中脱离,新获差事,成为了即将抵达的朝廷征讨大军的监军使。
监军使这個职务,往常大多都是太监宦官担任,代替皇命监督在外领军的武官。
只不过女帝卫昭比较重用女官,
她在位期间,朝廷的女史制度大为发展,广招贵族寡妇、士族未婚仕女、民间良家女等女子群体入司天监,
女史算是强压宦官一头。
欧阳戎本以为这次监军,还会派胡夫过来,
现在看来,上次劝降北归戍卒的事情,确实让他受到牵连,被不少御史弹劾。
不过这位爱沾络腮胡的高大宦官,前几日还寄信给欧阳戎,感激上次的赠刀之举。
对于蔡勤军那边愈发壮大的声势动静,聊了聊,胡夫在信上颇为嘘唏,不过听得出来,对于眼下处境,他还颇为乐观。
欧阳戎倒是对顺伯的这位干儿子,生出些好感。
只不过,欧阳戎也没资格同情别人,他和胡夫一样,也是难兄难弟。
信中,胡夫状若随口的提及,
本来狄夫子、沈希声、相王殿下等人,联名推选他为行军大总管府的长史,
所谓的总管府,也被称为军司,其实就是话本小说里常说的中军大帐,
是那个统帅运筹帷幄、统率六军的大帐篷。
这其实是整支征讨大军的指挥部,可不是一个帐篷就能搞定的,而是一个庞大的系统。
名下设立的长史,就类似于秘书长,负责整个军司内务的一把手。
像话本小说里,大将军、大元帅大手一挥,说谁谁谁违反军法,按军法处置的事情,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
一个军队几万、上十万人,区区一个小兵违反军纪的事,都要大元帅亲自过问,岂不累死。
这些都是长史在操持,包括后勤粮草等事务。
军司长史之职,官阶不大,但是权力很大。
欧阳戎正好就近,是江州长史,又声名远扬,政绩斐然,
夫子、相王为首的保离派势力自然要为他争取一下,毕竟最重要的行军大总管职务被卫氏携功摘走了,总要尽力分一点蛋糕。
只不过听胡夫说,这一个提案,发生在欧阳戎被朱凌虚上书“夸赞”的隔一天。
梁王卫思行反对,扬言某人需要避嫌,女帝那边,搁置此案,还没回复,
不久,卫继嗣举荐了一位曾娶过卫氏女、资历足够的卢姓兵部郎中,担任军司长史。
没多久,圣上应许。
卫氏算是将欧阳戎轻而易举踢出了局。
想白嫖,分蛋糕?没门。
惹得昨夜书斋议事时,离裹儿调笑了句“欧阳良翰要不你去问问卫氏还缺不缺上门女婿”,自然是被对面座位的谢氏贵女砸了颗梨子过去,两位佳人拌嘴一番。
欧阳戎摇摇头。
门外的日头,快到正午,战备会议上众人围绕一些重要事项,商讨了一番。
俄顷,暂歇喝茶。
王冷然放下茶杯,率先拱手道:
“操持前军一事,辛苦朱总管了,本官与江州大堂全体官吏,定然悉心配合,才不负陛下与魏王、浔阳王殿下期盼。”
主官带头讲废话般的场面话,其它与会的江州官吏只好纷纷起身,一齐抱拳。
欧阳戎默不作声,微微拱了拱手。
朱凌虚立马屁股稍微离凳,两手摆摆,再隔空虚扶众人:
“各位快请坐,欸,王大人、欧阳长史客气了,那李贼、蔡贼猖狂,窃取西南,胆敢窥鼎,欲行死路,事关陛下威严、大周社稷,吾辈义不容辞,何来辛苦一说。”
他又转头,朝高坐大堂主位、和蔼寡言的离闲,一脸正色道:
“此番前出,战事繁琐危险,末将无能,不好常陪王爷左右,劳烦王爷,在浔阳城内多呆一段时日,静候消息。
“待末将夺回洪州城,扫清余孽,第一时间恭迎王爷光临洪州,抚慰翘首以盼的洪州军民,
“同时也为魏王殿下不日亲临前线,来一场开门红欢迎。”
“好。”离闲噙笑点头。
旁边,听到朱凌虚有些笃定的语气,欧阳戎不动声色瞥了眼这位洪州都督。
这个朱凌虚,他也算是接触过一段日子了,
评价就是老狐狸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眼下竟然敢直接当众夸下海口夺回洪州,
看来确实是做了相对万全的准备,说不得洪州城里面,有不少他的眼线内应,倒戈前埋下的棋子,就是为了这一天,卫氏可能暗中许诺过的这一天。
也是,毕竟都做了好几年的洪州都督,对于洪州地形与各处防务弱点,估计都了然于心,比回自家卧榻睡婆娘还要熟练,老夫老妻了。
更别说,此前,朱凌虚也一向以善于用兵著称。
所以这类老狐狸,也只有推衍无数遍,自认九成稳了,才敢放出此言。
面对这位稳健如老狗的敌人。
欧阳戎眉头微微皱了下。
转头瞧了眼正默契交换眼神的王冷然、朱凌虚二人。
当前,朝廷与全天下都盯着后面这场洪州战事,
此战是主动出击,攻守易势。
相比此前的牯岭之战,这场洪州之战的意义更加重大。
若是朱凌虚父子顺利夺回洪州失地,确实能为魏王与他率领的征讨大军,接下来和西南李正炎匡复军的战事,赢得开门红。
千金买马骨的女帝给予的封赏肯定也不会少。
卫氏赏给朱凌虚父子的机会,真不可谓不大。
难怪作为江州道行军大总管的魏王还没抵达前,就迅速让其组建前军,提前出动。
送到嘴的蛋糕,当然积极。
“王爷、诸君齐心协力,何愁光复不了我大周失地。”
朱凌虚环视一圈,视线无视般跃过低调的欧阳戎,他欣慰一叹,然后朝冷冰冰的容真抱拳客气道:
“接下来出征,可能要劳烦女史大人了,多多体谅。”
容真脸无表情,不点头,不言语。
表现的有些不给面子。
或者说,除了女帝,她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哈哈,女史大人在,末将就放心了。”
朱凌虚含笑点头,打破冷场尴尬,心中却微微皱眉,有些摸不清此女,
不过此女瞧着也不像是爱管闲事的模样,不像是姓欧阳的那样,所以他倒也不太在意。
监军就监军吧,反正朱凌虚又不去干什么违逆的亏心事,此前欧阳良翰这小子那般激将法、轻辱人,他都忍过来了,约束好了部下。
事实证明,机会就是青睐于善隐忍、常准备之人的。
这就叫轻舟已过万重山。
朱凌虚淡笑抚须。
旋即,喝茶休息结束,众人再次商讨起了前军出征的事宜。
此次,朱凌虚奉旨组建的前军,共计有八千余人。
分别是王冷然原来率领的三千精锐、牯岭之战的溃兵与洪州降卒两千人、还有这些日子接连抵达的东南三座折冲府的援兵三千人。
八千府兵,皆是精锐良家子,算是江南道最大的正规军队了。
桂州李正炎的匡复军,尚在西南,刚刚进入江南道不久,沿途攻城略地,
江州战事的失败,已经传遍江南、岭南道,隐隐加大了不少地方的抵抗,导致匡复军的进军速度稍受阻碍。
匡复军的正军预计还要大半个月抵达洪州,不过也可能已经派出了前军,直接奔赴洪州支援,但前军毕竟不是大军。
因此,当下确实是难得的战机,江州的八千精锐有兵力优势。
不过,虽然“优势在我”,朱凌虚却是一脸严肃的安排,坐镇指挥,分配任务,安排谨慎,
欧阳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不由多瞧了眼。
他发现这个朱凌虚,老狐狸归老狐狸,但确实有点东西,不像王冷然那样半桶水晃悠。
“对了,朱总管,本王有一事想问,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离闲放下茶杯,忽然开口。
除了欧阳戎外,堂内众人好奇看去。
朱凌虚立马说:“当然当讲,王爷请讲。”摊掌示意。
“提前出动、为前军探路的前锋将领,是不是还没有定下?”
“对。”朱凌虚下意识点头,又不动声色问:“王爷是有合适人选?”
语速放慢的闻讯间隙,他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欧阳戎,后者正低头,平静抿茶。
离闲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依本王看,江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秦恒,就很不错,是一员靠谱小将。”
听到人名,前一刻还在好奇的王冷然眼角狠狠抽搐了下,有些瞪眼的看向欧阳戎,少顷,扭过头冷哼一声。
若不是离闲在,他说不得要好好问候一下某人了。
“哦,想必此人应该是一位英才,王爷才会主动推荐……”
朱凌虚点点头,思虑片刻,王冷然咳嗽一声,朱凌虚没有看他,却目露些许歉意,对离闲敬道:
“王爷,前锋涉及出征大事,末将须回去好好商讨一番,再做答复。”
离闲颔首,少顷,会议结束。
第二日,会议又开,朱凌虚立马给出答复,他一脸难色:
“抱歉王爷,前锋之位,魏王传来了命令,安排给犬子,魏王说犬子是洪州人士,熟悉那边地势,担任前锋向导最为合适。”
众人侧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昨天你还说没有安排,今天就搬出魏王来了,人家估计还在关中,隔了十万八千里,任命消息这么快传来?
漏洞百出,借口都懒得多找。
单单不想分蛋糕罢了。
有些事,再问就不体面了。
“好吧。”离闲点头,面露些许失望色。
欧阳戎也轻轻一叹。
惹得旁边王冷然眼神瞅来,
看他面无表情,王冷然有点幸灾乐祸,
却不清楚,某人正在心里犯起嘀咕:
“洪州都督还不够,再来一个前军总管吗,官越来越大了,有些不好意思……”
少顷,会议结束,依旧很守规矩、只带了十位亲卫进城商讨的朱凌虚门口停步,微笑送众人离去。
哪怕现在江州城防,按照战时状态,已经被移交给朱凌虚,他随时可以更换走城防队伍,更改规矩。
不过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东西城门处,欧阳戎与江州大堂原先安排的人手,还有规矩,朱凌虚一点都没动,一切照旧。xiumb.com
像是谦虚尊重,但也更像是……不屑讥讽。
王冷然走了过去,与门口的朱凌虚交谈。
长廊上,欧阳戎走之前,耳朵隐隐听到后方王冷然的言语:
“魏王听闻凌虚兄被小人刁难,日常只能带十人入城,殿下担忧凌虚兄安全,特意派了一些高手来保护凌虚兄,李栗那边今日带人过来……”
他回头瞧了眼,朱凌虚目不斜视,颔首感激,王冷然恰时回头,瞥了他眼。
二人遥遥对视,王冷然微笑,朝欧阳戎摆了摆手,像是满眼无辜的解释刚刚说的小人才不是指他。
可究竟防的是谁,真用问吗。
欧阳戎轻轻颔首。
好好好,分蛋糕不带他就算了,
现在君子也防是吧。
“哎。”
君子不易,良翰叹气。
孤身离去。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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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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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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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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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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