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不是吧君子也防>七十、挟废帝以令天下
  浔阳城迎来了一大波陌生人流。

  有来自江南道西部的商贾富人,去往东南避难。

  还有更南边岭南道西陲桂州方向的逃跑弃城官吏,仓皇北奔。

  这些马不停蹄的逃难人群,给江州大堂带来了更详细的西南方向消息,消息汇总,渐渐拼出了西南事态的全貌。

  “王大人,欧阳大人……”

  江州大堂的正堂内,幞头攒攒,众官聚集,一位从岭南逃来的专司宫廷荔枝采购的荔枝使陈亦善声泪俱下道:

  “这李正炎卑鄙无耻,毫无他祖父老英国公之武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天子手谕和中使印章。

  “他先是让人冒充天子私使,抵达桂州,当日便以桂州戍卒哗变一事的失察之罪,逮捕蓝长史下狱。

  “几日后,李正炎乘驿车到达,伪称自己是桂州司马,前来赴任。

  “又说奉陛下密旨,因隔壁那座羁縻州、融州土司高家谋反,要发兵讨伐。

  “于是他开了府库,又驱赶各地流放而来的囚徒,发给他们盔甲,建立武装。随后,他又伙同假中使胡夫,将蓝长史在监狱斩首;

  “桂州无刺史、长史,又持有所谓的陛下密旨,一州军政大权全落入李正炎之手,

  “抗拒的录事参军钱昭度等州官,被斩首示众,桂州官吏再没人敢反抗。

  “然后,这反贼露出了獠牙,征发一州之兵马,高举匡复前朝的荒缪旗帜,反我大周!”

  正堂内,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

  荔枝使陈亦善的声音回荡房梁。

  “匡复离乾?”王冷然压低嗓音问道。

  “没错。”陈亦善恨恨点头。

  “他们还用了浔阳王离闲……从前登基时的嗣圣年号?”

  “对!”

  陈亦善切齿道:

  “控制桂州这座岭南道西隅最大州府,举反旗后,李正炎也不装了,竟连设三个府署,一个称为匡复府,一个叫英国公府,还有一個叫桂州大都督府。琇書網

  “这反贼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桂州大都督,任命前侍御史魏少奇为长史,前给事中杜书清为司马,还有一个叫越子昂的洪州人为记室。

  “后者还写了一篇大逆不道、诽谤圣人的讨檄。

  “他们十来日已聚集士兵三万余人,正高举重新迎回浔阳王离闲为帝的旗帜,由西南边陲桂州,大举北上,一路十分放肆,攻城略地,欲匡复离乾……”

  “讨檄呢?”

  “在这。”陈亦善立马取出抄稿。

  王冷然接过,忙乱打开,浏览过程中,他脸上深深法令纹的肌肉抖颤起来。

  “这越子昂简直放肆,太放肆了!”

  某篇“讨檄”被狠狠丢在地上,连踩两脚。

  王冷然鼻翼颤抖,斜目看着皱眉抿唇的欧阳戎。

  “欧阳长史,若本官没记错,这个叫越子昂的反贼,是不是和你管理下的州学里某个士子重名,这大逆不道之人也是洪州人士来着,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欧阳戎目不斜视,点了点头:

  “嗯,应该是同一人。”

  又轻声道:

  “不过,若下官没记错,下官是刺史大人的副手,这州学也是刺史大人您治下的州学。”

  “别推责狡辩,本官本是信任你,才将浔阳城民生事务交给你管,州学什么的,本官不熟。”

  当着全场众人面,王冷然正气凛然的甩袖子,瞪圆眼睛,矛头直指正襟危坐的欧阳戎:

  “况且,李正炎这批逆贼,此前经过浔阳城,本官记得是你在全程接待,与他们交往过密,场场宴会都不缺你,夜夜笙箫……

  “呵,他们要造反的事,欧阳长史知情否啊?”

  全场寂静。

  在众人的悄悄注视下,欧阳戎表情自若:

  “李正炎在浔阳城的宴会,可不只有下官参加,江州大堂大半的官员,还有匡庐山内的名士们全都有参加,比下官积极的多得是,甚至还有与刺史大人交往过密的名僧思慧。

  “若是按照刺史大人辨别逆贼同党的标准,大人已经被反贼包围了。

  “到现在都相安无事,看来刺史大人也是逆贼同党吧。”

  “你放屁。”王冷然气笑了:“本官见都没见过李贼。”

  欧阳戎点点头:

  “江州大堂这么多人都见过,就刺史大人没有见过,遍地淤泥中就大人您是那朵白莲花,很难不信李正炎等人不是故意的,故意替刺史大人避嫌啊。”

  除了懵逼四顾反贼窝的荔枝使陈亦善这个外人,周围旁听的江州官吏面面相觑,眼底竟是浮现几分赞同,觉得某人逻辑盘的还挺有道理。

  “伱、你……巧舌如簧,一派胡言!”

  欧阳戎不去理第一时间甩锅、划清界限的王冷然,朝陈亦善凝眉问:

  “桂州在岭南道西陲,是西南汉人聚集最多的核心州府,还坐落岭南道最多的军府,驻扎大量戍卒。

  “除蓝长浩外,级别平行的高级官员和将领不少,还有监察御史……这是怎么被李正炎轻夺的?

  “还有桂州府的百姓们呢,怎会让李正炎短短数日,聚兵如此之多,都跟着他去谋反了?”

  陈亦善立马答:“都是李正炎妖言惑众。”

  “不止这个。”欧阳戎摇头,忽问:“蓝长浩被赐死,桂州府军民如何反应,有无叫好?”

  陈亦善噎住。

  王冷然呵斥:“欧阳长史什么意思?蓝大人冤死,你还问这种恶意问题,如此冒犯,居心何在?”

  欧阳戎置若罔闻,眼睛直直盯着陈亦善。

  后者犹豫了下,移开目光,小声说:

  “百姓间有歹人带头,确实有喝彩之音,不过蓝长史对朝廷绝对忠心耿耿……”

  “我还有一问。”

  欧阳戎出声打断,问题直击痛点:“蓝长浩建造的大佛,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令全场肃静下来。

  王冷然也眉头紧锁,目光迟疑投向陈亦善。

  后者难色,只好硬着头皮如实答道:

  “李正炎谋反当日,第一时间派人推翻了大佛,不少百姓围观此事……”

  他解释道:

  “欧阳大人,王大人,李正炎此人太会收买人心了,朝廷苦心,他一个包藏祸心的反贼岂知,蛊惑愚昧百姓。”

  正堂内众人保持沉默。

  陈亦善有些尴尬。

  欧阳戎朝他轻轻点头:“知道了,辛苦了。”

  欧阳戎取过那篇讨缴之文,也垂目浏览了遍。

  待放下手中缴文,他望向正堂外的天空,叹息自语: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欧阳戎不得不承认,李公确实会“选日子”,把握时机。

  似是不满正堂内的古怪气氛,王冷然皱眉,给陈亦善接话:

  “何止是蛊惑人心,老英国公德高望重,不知怎么出了这种不肖子孙,家门不幸,英国公府的人脉,全被他当作了谋反之基。

  “岭南桂州那边的军府将领,也不知有多少曾被老英国公提拔,或在其麾下任职过,本是福荫,却用来大逆不道,祸害万千!”

  燕六郎放下手中西南线报,递给周围人,眼皮不抬的嘀咕一句:

  “李正炎军在西南势如破竹,北上沿途,应者如云,降者不断,眼见着都快打到岭南道、江南道边界了。

  “这等士气,甚至远大于蔡勤军,这可不是一个英国公府人脉,单单可以解释的。”

  这道嘀咕声在落针可闻的正堂内,显得尤为刺耳。

  “燕参军什么意思?”

  王冷然横眉冷对,语气不满:

  “是在枉议朝廷方针与陛下英断吗?难道是想说朝廷失了人心?”

  燕六郎淡淡:“王大人言重了,小官哪敢啊,大帽子一顶又一顶的。”

  “哼哼。”不置可否,似是想起什么,王冷然忽然收敛表情,抖了抖袖子,阴恻恻道:

  “想知道李贼为何如此嚣张顺风?

  “还不是因为有浔阳王府帮大忙,白送他一个大义名分。

  “其实本官觉得这样也好,可以让女皇陛下好好看看,都是些谁,在心念离乾,响应李贼……”

  这场会议最后不欢而散。

  众人在一阵冷场中各自散去。

  欧阳戎陇袖,走出了正堂。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李正炎打着浔阳王府旗号举旗谋反消息传来后,王冷然等人看向他的目光变了。

  江州大堂门口,接过燕六郎递来的缰绳,上马前,欧阳戎忽然想到几个月前李正炎、魏少奇等人长久逗留浔阳城的原因了。

  也想到了李正炎锲而不舍、屡次拜访浔阳王府的缘由。

  “明府,没事吧?”

  燕六郎脸色担忧的唤了声马匹前怔怔出神的欧阳戎。

  欧阳戎看了眼他,摇摇头。

  他翻身上马,扬鞭离去前,这位弱冠长史回望一眼西边洪州方向的阴云天空:

  “原来是在等这个啊。”

  身旁传来燕六郎的略惑声音:“什么等这个,明府在说什么。”

  欧阳戎闭目叹了口气,忽而扬鞭,打马离去前,只丢下两字:

  “大义。”

  自李正炎在桂州举匡复大旗,发起叛乱起,大半个月过去了,匡复军现已席卷了小半岭南道,势头仍在飞速扩张,一路高歌猛进。

  而李正炎让越子昂写下的《讨卫昭檄》,沿途传布各个州县,很快也传去了神都洛阳的朝堂。

  欧阳戎看过这篇檄文,大致内容是,首先历数女帝卫昭的累累罪行,层层揭露,有如贯珠。

  然后点明了卫氏乃亡国之祸根,从而道出李正炎此次举兵讨伐卫氏之必要性……

  反正欧阳戎一读就知道是越子昂的文笔。

  这种充满正义感、慷慨激昂的气盛断辞,除了他还有谁能写出来?简直对味了都。

  不过,应该是有李正炎的授意指点,缴文里还狠狠批判了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的建造。

  扬言天下,此乃劳民伤财的苛政暴举,深受地方长官剥削造像的桂州军民们就是明证。

  缴文传回神都洛阳,大周朝堂震动不已。

  女帝薄怒,下诏追削李正炎祖父与阿父的官职封爵,撤销英国公府,并掘墓砍棺,改为丑姓。

  而过了几日,又有接连的消息从岭南道西隅一路北传:

  李正炎不仅高举讨伐残暴卫周、匡复旧日离乾、反对中枢造像的大旗,

  还当众宣传在江州时,曾秘密见过浔阳王离闲。

  扬言浔阳王离闲正被暴周监视囚禁,羞辱虐待。

  这位昔日废帝悄悄传衣带诏给他,命令李正炎代为征讨,前往江州救驾。

  消息传来,朝野陷入短暂的沉默。

  没人是傻子,李正炎冒充天子私使胡夫的事才刚刚发生,所谓衣带诏,又不是真人,自然都是半信半疑。

  更何况朝中有狄夫子、相王府等保离派,为其说情辩理。

  江州的浔阳王离闲,也在第一时间上书谢罪,并辩解谣言。

  然而,李正炎依旧我行我素,以所谓的衣带诏,号令天下。

  紧接着,令所有人触不及防之事发生,沉寂许久的洪州,竟有人立马响应。

  除了率先响应的蔡勤等戍卒将领外。

  竟然还有洪州快速失陷时、一直没有多少反抗的腾王府。

  那位年轻滕王离娄与洪州都督朱凌虚一齐站了出来,公开响应李正炎的号召,呼吁天下志士迎回废帝,匡复离乾。

  离室宗王的突然加入,顿时给这场叛变火上浇油。

  然而意义更重大的是,某种叫做大义的东西,被赋予其中。

  令天下一些本就心念离乾的“暗流”,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人心正在飞速变化。

  简单说就是,李正炎正在与卫周争夺正统性。

  别小瞧这轻飘飘的变化。

  造反叛变,与匡复讨伐,天差地别。

  例如,原本是哗变叛兵性质的蔡勤军,在隐隐得到某种正当性后。

  周遭原本拼命抵抗的地方,开始摇摆不定起来,而本就抵抗意志薄弱的地方,更是直接弃械投降。

  洪州境内与周遭的抵抗正在瓦解,还有李正炎北上讨伐的沿途州县,有人望风而降。

  因为这世间,头脑清晰之人本就风毛菱角,大部分都是乡野村夫、商贾市民,对于舆论听之任之,容易洗脑。

  而眼下,江南道、岭南道,一条反抗卫周的战线正在逐渐形成,声势浩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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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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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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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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