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戎敏锐发觉亭内的气氛都有些不一样了。
别说面前苏家小妹投来夹杂欣赏的复杂眼神。
连后方影壁侍立望风的那个包子脸小侍女都把小脑袋从壁墙后悄悄探出,眼神仰慕崇敬的看着他。
小丫头眼底还有一抹愧疚,似是对不久前对于欧阳公子所留诗句的肤浅理解而深感内疚,眼下在小姐的刨析之下,她恍然大悟,愈发倾慕。
此刻,面对二女的不对劲反应,某人脑门有些冒黑线。
“咚”一声。
他搁下茶杯,正襟危坐,正色道:
“苏小娘子请自重。
“在下乃大周士人,陛下特赐七品官身,对于女皇陛下与朝廷诸公的决策坚决拥护,对于朝廷公文也无任何异议。
“未曾参与任何私下讨论,也不理解这类话题含义。
“朝廷支持的在下支持,朝廷反对的在下反对,朝廷不支持不反对的在下不支持不反对,紧紧围绕在………
“除此之外,在下只关注龙城县境内事务,任上一心谋求百姓福祉,治理蝴蝶溪水患。
“其它国事,一概不懂。”
欧阳戎万万没想到都重生了还有人拐着弯来找他键政。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同道中人?都找他干嘛。
前世键政把某考研群都给整没了的事,他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呢。
欧阳戎觉得,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掉两次。
特别还是在这个封建皇权才是最大的政治正确的时代。
还以为在赛博群里呢?线下骨灰都能给你扬喽……
年轻县令求生欲极强的郑重声明一番。
苏裹儿与彩绶不禁对视了一眼。
苏裹儿略微意外的看了看义正言辞的欧阳戎,又看了看他没喝多少的茶杯。
她嘴角露出典雅的微笑,点点头:
“金銮殿上,冒死直谏,公子之名,传扬天下,小女子虽在深闺,却也略有耳闻,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目睹,才方知良翰不单单是君子这么简单。
“高中金榜,杏园赐官,春风得意之际,横遭挫折,如此际遇,大起大落,公子如何谨慎,小女子都理解。”
欧阳戎置若罔闻,目不斜视,手指了一圈四周,语气淡淡:
“苏小娘子,良辰配美景,露水煎新茶,此间风月,勿要辜负。”
“行,不谈国事,只谈风月,共饮一杯。”
苏裹儿又露出令欧阳戎嘴角微抽的典雅笑容,举杯示意。
欧阳戎垂目抿茶,侧头遥望夕阳。
二人闲聊几句。
大多围绕谢令姜与苏大郎的事情。
毕竟二人共同认识,倒是适合找些话题。
少顷,似是瞧见欧阳戎茶杯见底,回望夜景。
苏裹儿忽而起身,俏脸神色澹澹,主动告辞。
带着彩绶,抱琴而去。
毫不拖泥带水。
欧阳戎瞧着她修长纤柔的朱色道袍身影,轻轻点头,起身背离,提伞而归。
往后几日,欧阳戎早出晚归,偶尔蝴蝶溪上游水位告警,便夜宿越女峡不回。
不过只要傍晚下值归来,听到梅林间有琴声响起,手头又无事,他大都会欣然前往,入林间雅亭小聚。
有时他会手提二三糕盒,有时又携黄酒一壶,于暮色中买醉。www.xiumb.com
抛开时常露出令欧阳戎哑然无语的典雅微笑,与总爱把话题拐向键政趋势的小毛病不谈。
这位苏家小妹倒也是个妙人儿。
首先,肯定是个才女无疑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若不是欧阳戎前世考研要考的是相应的古汉语专业,同时又融汇这一世的记忆与学问,差点都难接招。
幸好他也是个会聊天的,结合“什么都懂一点”的两世知识储备,倒是什么话题都能给她接住。
若只是这些闺中学识也就算了,大家闺秀、又是名门女郎,成天锦衣玉食的憋在闺房里,学一些琴棋书画等女儿家的技艺倒也正常,包括玄学清谈也是,嗯,哪天枕头下不小心丢出个类似双头龙的玉制物也不奇怪……
但是欧阳戎偶尔想降维打击小装一下的聊一聊赈灾治水的先进理论。
或是用一些前世的方法论,阐释下这位苏小妹犹不死心提出的治国理政问题——当然了,对于远在洛京的集权中央朝堂的问题,欧阳戎是绕过避免,但是对于地方州县官府的问题倒是能小谈一嘴,毕竟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本就由来已久,是各个朝代统治者都关心的问题——可他没想到,苏小妹竟然都能大体接住话题。
且还和欧阳戎聊的有来有回。
虽然对于欧阳戎抛出的有些碾压这个时代经验论的治水理论,苏小妹大都只是苦思冥想的引用一些古籍经书上的名人治水例子。
但是犹然彰显出此女阅读面之广。
这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大家闺秀打发时间,所以学习并精通些闺中学识,能够解释的了。
不光是烟柳风月,这位苏家小妹肯定爱读青史,也细嚼过天下各地的风物县志。
这是寻常闺中小娘能整出来的活?
难怪敢和他键政,表现的跃跃欲试……
于是偶尔梅林雅亭聚聊,二人时常聊的茶凉脚冷、月上枝头,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两个方向背对走出亭子,双方都是脸色珊珊而归,似是都不够尽兴。
欧阳戎开始有点理解为何古人有促膝长谈、秉烛夜谈的成语了。
这位苏小妹确实是位妙人。
欧阳戎倒是颇生好感。
只是他有些替苏大郎这个兄长感到羞愧。
看看你同母亲妹,再看看你。
还搁这硬读呢。
若不是欧阳戎明确无误的目测过,苏裹儿是真的女儿家身段,不是什么有喉结的中性“美人”,差点都还以为,这位才是苏府悉心培养的二代。
等等,这当真是同一个府内学塾教出来的?
怎么看着苏小妹一身轻松了无学业到处键政,难道是已经从私塾提前毕业了?就留下苏大郎还在苦逼冲刺?
隐隐摸到了事情真相。
欧阳戎笑不出来了。
眼前浮现苏大郎年纪轻轻就胡子拉渣的憨厚脸庞……欸,大郎其实也怪难的。
另外,苏大郎与苏小妹性格不同。
宽厚仁慈,待人以诚。
欧阳戎倒是觉得,若要挑出其中一个,来当真心好友,肯定是前者。
苏小妹虽然智高,但性格强势,争强好胜。
聊得来归聊得来,当队友也可以,但若是长期相处必不轻松。
因为一旦关于某事发现观念冲突,得有一方迁就,低下高昂头颅,否则八成争得头破血流。
而且,欧阳戎真心觉得,苏小妹虽然容颜绝色,但决不是花瓶,更不能视为寻常女儿家,交友可以,交心极难。
如此,便也少了像小师妹那样反差萌与天然呆。
不够可爱。
还是跟在他后面喊“师兄师兄”的小师妹与苏大郎更适合做知己好友。
这位苏小妹的话……像这样偶尔梅林畅聊,相互装逼,尽兴而归,保持若远若近的距离,倒挺合适。
嗯,就和以前某正人君子考研群的键政群友一样呗。
眼下,欧阳戎心中预想的龙城治水程度,已经接近尾声,对于身边这些交际与人物。
欧阳戎都心有分寸。
且他愈发觉得,隔壁这苏府一家人,很大可能真是出自五姓七望的某一支。
就算不是五姓,那也是同等清望规格的高门大族,只是不知为何,这一脉迁到了这江南道一隅的小县城,难道是犯了事,隐姓埋名?
那这故事不少,水不浅啊。
但无所谓,欧阳戎会出手……装做不知,避开深水。
当然,对于蝴蝶溪治水之外的事情已经开始咸鱼摆烂的欧阳戎并不知道,这几日在梅林雅亭的聊天,也令苏小妹对他愈发惊诧,经常在闺房徘徊,咀嚼他抛出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观点,徘徊的脚步愈快……
这些私下之事与态度变化暂且不提。
这日,夜深。
欧阳戎从梅林雅亭乘兴而归,嘴里嘀咕,似是犹在回味。
推门而入,走进梅林小院。
坐在秋千上发呆守候许久的白毛丫鬟跳下秋千,提着灯笼,快步迎上:
“主人主人,又与苏家小娘子幽会这么晚呀?肚子饿了没,奴儿下面给伱吃。”
“不饿,聊饱了,睡觉去。”欧阳戎摇头,“还有,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幽会,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叶薇睐小脸一皱,嘀咕:“都淡如水了吗……”
欧阳戎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敲了两下她小脑袋瓜子,“让你瞎想,讨打不是?”
“唔。”叶薇睐两手捂住白毛,缩头小声:
“奴婢是说关系,怎么淡如水了还要经常聊呀,白开水不应该没味吗。主人忽然打奴儿作何,是奴儿说错什么了吗?”
“……”欧阳戎。
“咳咳,没什么,我的错,下次不用这词了。”
说着,欧阳戎转身,前去洗漱沐浴一番。
不多时,屋内灯灭,主仆二人入榻休息。
窗缝中有月光落地。
床榻外侧的被褥内,有一双灰蓝眼眸悄悄睁开,清澈明亮。
叶薇睐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戎的安详睡容。
门口忽传来一道轻微开门声。
少顷,有淡淡檀香飘荡屋中。
“绣娘姐姐。”
叶薇睐压嗓轻唤,给欧阳戎盖好被子,穿鞋下床,让开位置。
绣娘点点头,熟练的坐到榻上,柔看了会檀郎,低头轻抚。
叶薇睐熟络的取来笔墨纸张,凑着月光,她发现,绣娘今日脸色有点凝重。
只见绣娘低头落笔:
“妾身再教下那道剑招,你且复习自练,妾身今夜要出门一趟。”
可恶,上一章描写主角目光,听说有书友昨天章节说留言,你小子给我站出来,鲨了你!好小子,站出来,别逼小戎跪下来求你!完了,小戎脑子被污染了,得换个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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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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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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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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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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