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的男子望着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少年,能感受到他现在的孤愤不平。
少年从小就是一副沉稳平和的模样,甚少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浮现。
他出身富贵,又是嫡幼子,父母兄姊皆疼爱于他,不曾过多要求和责难。
沈右追养成了知足常乐、平安喜乐的性情,对汝南沈家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不说给家族添光多少,至少也是增色的一部分。
沈老将军身边是嫡子长子留了一堆,抓在身边狠心操练,片刻也不松懈。而这个稚子年少说要出去历练,老将军笑呵呵地同意了,任他自己挑选去处,金银车马都管够。
谁知到头来,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不好,相中的军队竟比留在汝南老家的儿子们带出来的军队,都还要出息。
何况知情的人都知道,当初这小子相中的根本是人家的妹妹。
十九叔的神情颇有几分意趣:“难得能见到你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没什么意义?匈奴大军在外,眼下我们更着急的,应该是先商量合作,对吧,卫将军。”
“我不同意!”沈右追出声,“我不同意卫凌跟我们汝南军合作。十九叔,我这就送你回去。”
十九叔看不见卫凌的神情,只是感受到他也为难的摇头,便对着他的方向,无奈一笑,被沈右追拉着走了。
“慢点,你老是忘了,十九叔我是个瞎子!”
沈右追:“我就没见过比你心眼还多的瞎子,感情你眼睛看不见,是都换成心眼了吧?”
十九叔:“孩子大了,不由人了。好歹我也将你养到这么大,你连尊重二字都没有了吗?”
沈右追:“……”孩子闷着不肯出声。
卫冷凝担忧看着离去的二人。
褚煦君朝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她便点了点头,跟随沈右追他们而去。
卫凌刚回来,杀了几个内奸副将,命令全城各司其职,沈右追现下被“自家人”绊住,剩下的事,桃无名便逃不过了。
卫冷衾过去帮桃无名的忙。
周围的人散去了,只剩下卫凌和褚煦君二人。
卫凌想了想,还是朝着他的“灵柩”帐篷走去,那里应该被李猿改头换面了。
换成商议军事作战的主帐,只是他刚杀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敢“畅所欲言”。
两人肩并肩同行,一路不停有人跟他们二人示意,他们一边点头,褚煦君问道:“你会跟汝南军合作吗?”
卫凌:“这事便看右追的意思。毕竟是他老家的人。”
“你不介意十九叔浑水摸鱼?”
卫凌:“换成是我,对军中情况不熟悉,在那群副将里,要挑一个出头的,必然也会选最好控制的孙毅。吴勇和皮猛他们二人在你们提醒我之后,我查到他们的家人已经被收买,自然只把他们当做对外的内奸棋子。吸引上来的,大都私底下处理掉了。”
也就是说,卫凌自己就竖了三面内奸的旗帜,让想对他下手的人都有处可去。一个墙头草,一个有勇无谋,一个有点技艺的小聪明,随君挑选。
他真正的忠臣是石威和栗不耳,分别各自埋在副将的底下。
大概除了王忠是真的出乎卫凌的意料,最后真的背叛了他。
想到这里,褚煦君突然问道:“你说你受了伤?”
卫凌:“……”过了这么久,居然被杀了个回马枪。
“我方才跟他们说了那么多的话,你就抓住了这个要问?”
那时候他突然传来死讯,后来知道人没死,只觉得“活着就好”,哪怕受点伤也很正常。
只是他哪怕已经回到了城中,还在她的身边不停打转,就是一直不肯露面。
等到他被她发现的时候,又来胡搅蛮缠,她一时又给气忘了。
难道……
“所以你那时候才一直不肯主动露面,便是在养伤的缘故吗?都伤在了哪,那得多严重才会被皮猛他们当成死了,还捡尸回去?”
卫凌笑了笑:“煦君不是要在这里,让我将衣服扒了,让你检查我身上的伤口吧?”
褚煦君:“……”
这个无赖!
还是上一秒她觉得像天神一般的男子吗?
她转身要离去。
卫凌好笑拉着她的手:“我错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不想多看看我吗?”琇書蛧
褚煦君:“将军若真的脱了,那我才好多看两眼。”
卫凌:“是我,是我想多看煦君两眼。”
褚煦君这才道:“这会儿我要去吩咐人煮米汤,失陪了,将军。”
卫凌不解:“煮米汤做什么?”
褚煦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看中了汝南军这次带来的骑兵吧?”
汝南军在南境,那里本地出产一种矮脚马,脚力强、体力足、韧性极好,虽则身高不占优势,但训练后不失为十分优良的战马。
沈老将军独具慧眼,在开发出矮脚战马之后,便不让任何人从南境贩售一匹矮脚马出去,死死掌控在汝南军中。
当初便是桃无名要买马,都无法从汝南挖出一匹,可见世人眼馋的程度。
沈老将军肯让十九叔带骑兵过来,实际上也代表了老将军的诚意。
卫凌:“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煦君。”
那就代表,卫凌那些藏着的如今训练有素的骑兵,尚未全部赶到延城外城。
大抵跟天火的研制有关,天火容易吓着战马,大概转移过几次。
褚煦君:“我有一计,能让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守城,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因为匈奴远道而来,补给不足,只要能撑住,匈奴退兵指日可待。
但卫凌好不容易把这些人勾离老巢,他想要的,不仅是守城,最好是剑指那些匈奴人的老巢!
如此卫凌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那一夜,外城中,有许多人都煮起了米汤。
白色的浓汤,进肚子的没有几口,反而都倒入了墙外的沟渠里。
汤汁从沟渠弥漫到了城墙外。
远远望去的景象,让城外的匈奴探子心惊。
“大汗,那延城外有一大片白色的马尿,弥漫不止。这城里不像是没有马的样子。”
“不可能!延城从哪里来的马匹?从前我们也来过,若是真有,他们怎么可能任我们来去自如。”
“之前便听说有人在西北不断购马,难道都是送到了此处?”
……
大汗睁开眸子,沉声道:“大军就地驻扎!再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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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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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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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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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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