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被慢悠悠扶了过来。
自小养尊处优,便是出嫁近二十年来,这也还是她第一次遭受这般苦楚。
挨打、挨饿,被关,再加上精神上的双重背叛。
邹氏本就纤细袅娜,如此这般,憔悴不少,愈加惹人怜爱。
尹太公对长媳一直都很满意,当年还是他亲自到中州去求娶到的。
今日一见,长媳这般模样,才会二话不说、气呼呼直接冲到了倚杏院。
跟尹父的眼光,两相对比。
杏娘无论相貌、气质、谈吐都称不上一个美字。
她幼时跟着邹氏,如今岁数虽不及主子,但也不算小了。
孕期她的腰身宽了一尺,脸上也长了不少斑点,为了遮掩,脂粉涂得很厚,白得吓人。
邹氏哪怕今日落魄,肩背依旧挺直,身上的曲裾一丝不苟,只是乌黑长发散了下来,随意绑在了身后。
不似往常会仔仔细细梳起来,不让一根头发散乱。
褚煦君来回看了两眼。
杏娘除了一把好嗓子,剩下的,实在没法跟她的主子对比。
尹父自小读了尹家半壁的书,是实实在在的满腹经纶,不想他竟无半点识人之明。
杏娘闻此质问,畏畏缩缩躲在了尹父身后,似是害怕的样子。
尹父:“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还要来问我们吗?”
邹氏朝尹太公的身边走去,抬了胎眼:“我确实不知道。”
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呢?
是那次他们在书房里,自己去敲门时候,杏娘的娇态,脚下虚浮,书房里满满的香靡之气。
还是丈夫过来她的房间,只喝杏娘端上的汤饮。
亦或者,是直到他们被自己撞见在净室里的动手动脚?
但真正刺痛邹氏的是,仆人要去拽拉杏娘的时候,丈夫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对自己冷眉横对的样子。
那一夜,她对镜哭到了天明。
往后,丈夫依旧把她护在了身后,只要面对她的时候。
今日再看,邹氏突然有点麻木了,这样的一对男女,她又何必为了他们浪费一点心神。
尹太公喝道:“把话说清楚!”
杏娘还拉扯着尹父的袖子,暗暗对着他摇头。
尹父:“事到如今,你还顾着她的面子干嘛?”
杏娘还是摇头。
“你放心,一切有我。”尹父按下她在身后,“杏娘一直让我不要说出来,怕你在尹家待不下去。她事事为你设想,偏偏你连她肚子里的小生命都容不下去。今日,可是你们要问明白的,回头可别怪我。”
邹氏:“说吧。”
尹父正要开口,杏娘抢了话:“是,是我告诉老爷,女君在出嫁前,有一心上人,他们郎情妾意。”
尹太公:“这我在为你上门求娶前,便已知悉。有何可说道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婚前有几个追求者,是好事,还能为自家女儿涨名声,只要婚后没有了便可。
杏娘:“当年,那位公子去参了军,负伤回来后,还过来找女君。”
所有人看向邹氏。
其中尹父的神色,可谓屈辱含恨。
邹氏摇头:“此事,我完全不知。”
尹父:“你撒谎!若不是为了他,你怎么会突然要回中州探亲?时隔多年,他对你念念不忘,写信写诗博你一笑,你已为人妇,却还是想回去看看他。杏娘都跟我说了,你也写了回信,交代她,烧了。不过她觉得不对,没有烧掉,这才被我发现。”www.xiumb.com
邹氏淡淡:“信在哪里?”
杏娘:“女君,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您如今已成了家,老爷对你,一心一意,从无二话。你记挂从前的情人,这样不对,一时犹豫,就……”
尹太公:“信呢?”
尹父:“阿父,你怎么都不肯听我们好好说话?”
尹太公:“到底是谁没有好好说话?”
他儿子那半壁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听不出这么一个搬弄是非、两面三刀的话语。
是他的教育出了问题吗?尹家的女子太少,又不许狎妓、通房之风,便是伺候的人也多以小厮为主,接触得少了,这才让老大辨别不出她们?
杏娘:“我当时情急,告诉了老爷,事后害怕得很,就烧,烧掉了……”
褚煦君问道:“按姨娘的意思,尹夫人当写了不少的信,一封都没有了吗?”
杏娘:“后来女君似乎察觉了不对,没再给我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没有写了,还是……”
褚煦君继续问道:“敢问姨娘,那位公子回来找夫人,可是找的你?”
杏娘:“是,但我觉得不好,不对,拒绝了。可能因为这样,他们就没再找我了。后来就不知女君是如何得知的了。”
褚煦君:“公子的人是在什么时候找的你?”
杏娘:“是去年年节前,有一次我出门为女君买头油……”
邹氏身旁的嬷嬷道:“胡说。女君的头油什么时候需要你去买?”这杏娘,就仗着一张嘴甜,年纪还小,水都抬不了一桶的时候,就让女君千里迢迢把她从中州带到了济州。
邹氏家里看杏娘能逗女儿开心,便也同意了。
这丫头只会说漂亮话,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谁去告状没得都惹了一身腥。
但她的心眼多,女君身边的位置都容不下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让她成了姨娘。
真是,晦气。
杏娘又扯了扯尹父,尹父喝道:“我们主子说话,有你一个下人什么事?”
尹太公的戒尺又挥舞了过来:“什么时候我们尹家有这样的规矩?她又算是什么主子?”
尹父和杏娘纷纷躲闪。
邹氏:“杏娘从前在我身边的时候,确实不需要去做这样的事。不过我经常丢一两个小东西,不知道此事,姨娘能否给个交代?”
尹父:“我们在说信的事,你扯别的做什么。”
杏娘开始哭:“女君,信都烧掉了,我现在手上没有证据,就当我是胡说的吧。老爷,你要相信女君,她对你从来都是尽心尽意的……”
除了尹父一脸不舍,众人脸色都跟吞了苍蝇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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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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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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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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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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