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回来的路上穆松白便一直不说话,贾铃音坐在他怀里,微微抬头便能碰到冒出胡茬的下巴。
穆松白心里有事。
这是方才在听闻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捕手的名字时,贾铃音通过穆松白突然握住她手的动作所得知的。
直到回到客自来那间专门为穆松白留着的雅间里,贾铃音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要在心里仔细斟酌,反复思考,她的心狂跳不止,冥冥之中,总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将他们二人推入绝境。
“没有。”
“真的吗?”贾铃音一动不动地盯着穆松白双眼,试图从里头鉴别出这两个字的真伪。
“我何时骗过你?”穆松白反问,语气中却透漏着一丝冰冷。
贾铃音被他盯的发毛,夹杂着庆幸的笑意僵在嘴角,“大人。”沉默片刻,贾铃音带着坚定开口:“大人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解除连日来一直困扰着我的疑惑。”
穆松白挑眉。
“从杏城那桩案子开始,每一桩案子都会出现六瓣芙蓉,而每一次我向你提及此事你都会寻找其他话题岔过去,起初我以为这是巧合,可就在刚才,就在义庄,刘司马说出陈小六这个名字后你的表情就变得很......”贾铃音突然停下,眼神慌乱,一时间她竟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穆松白的反常。
“陈小六是不是你的旧相识?就跟师傅一样,他是不是你许多年前的好朋友还是他是你的某一个属下?”
穆松白定定地看着她,脑海里第一个钻出来的,竟是对贾铃音的赞赏。
不愧是他的女孩儿,一个不起眼的动作便能看穿本质。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认识一个叫陈小六的,不过他既不是我的好友,也不是我的属下。”穆松白转了视线,看向贾铃音身后悬着的那副孩童伏在女子膝盖熟睡的画,“他是我姑姑的心腹,素日里帮她处理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或者事。”
“是杀手吗?”贾铃音犹疑着问道。
穆松白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暗杀这种事多数都是其他人来做,我的印象中,陈小六只负责探听情报,监视朝堂。”
“可是那群孩子对你姑姑又能有什么威胁呢?他们的父母都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与金安相距甚远的地方,也谈不上得罪你姑姑,怎的就遭此灭顶之灾呢?”贾铃音低下头喃喃。
迄今为止,贾铃音能接触到的最有权力的人也只有穆松白一个,不管是与她的相处,还是薛昂嘴里对他的描述,都不难看出穆松白并不是个滥用权利罔顾人命之人。
于是,天真的贾铃音便以为,远在金安的他的家人也如他一样,如今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人与人本就不一样,或许你认为的就是那人想让你看到的。”
耳畔突然传来穆松白薄凉的声音,贾铃音循着声音看过去,他神色淡然,仿佛这些事都与他无关。
“那你呢?”贾铃音看着他,双眼仔细描摹着他的轮廓,“我现在认识的穆松白,是原本便是这样,还是刻意而为之想让我看到的?”
穆松白微怔,复又失笑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扣,“我在你面前,从未有过伪装。”
“骗人。”贾铃音鼓起嘴,闷闷道:“你之前还骗我说你只是个普通人。”
“在生老病死面前,你我皆是普通人,并无区别。”
与此同时相距甚远的金安,长公主府里乌云压城,不论是伺候的丫鬟太监,还是前来禀报事情进展的侍卫,亦或是难得露面的陈琰,无一不是夹着尾巴,就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生怕哪里不对会引得盛怒的朝阳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很好,很好,很好!”胸口起伏越发的大,画了精致妆容的面庞随着怒气逐渐变的绯红,随着“哗啦”一声,面前桌案上摆放着的茶盏纸笔点心尽数被朝阳挥扫至地上。
“这青天白日的,又发的什么脾气?”
侥幸得以存活的圆碗顺着阶梯滴溜溜地往门的方向滚去,忽地一只右脚挡住它的去路,脚的主人弯下腰将碗捡起随手丢给贴身侍卫,操着玩世不恭的语气打着趣儿:“这是谁又惹我们长公主不开心了?”
来人头顶玉冠,一身明黄,只是左眼下方有一条小指长的疤痕,歪歪扭扭的,甚是夺目。
“皇兄。”
“参见皇上!”
穆知言绕开满地污秽走上主位,很快便有人换了新茶端上来,摆摆手,大殿中顷刻间只剩下他与朝阳二人。
“也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脾气还是这般暴躁,这么多年半点收敛也学不会。”
没了外人,朝阳也不再端着那副长公主的派头,捡了张靠中间的椅子坐了下去,没所谓道:“皇兄也说了这么多年,呵,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现在再改又有何意思呢?”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朝阳接着道:“平日里三番五次请你你都不来,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长公主府了?可是想念儿子跑我这儿要人来了?”
“要不怎么说,父皇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只有我跟你最为亲近呢,到底是一母同胞,一个眼神你便知道我在想什么。”www.xiumb.com
“皇兄谬赞了,只是我也不知道松白去了哪里。”朝阳放下茶杯,遥遥地端详起自己这位皇兄。
旁人眼里,穆知言对朝阳极尽宠爱,朝阳亦对穆知言无比尊重,他们是亲兄妹,也是可以并肩作战,将后背露给对方的好搭档。
犹记得当年皇位争夺到了最为激烈的时刻,穆知言腹背受敌无人能信只身被困在郊外,是朝阳趁着夜色孤身一人从宫里溜出来给他传递情报。
后来穆知言成功上位,第一件事便是封朝阳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事后更是亲自为她挑选夫婿,就连陈琰的吃穿用度都与皇子一样。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层亲密无间的关系有了裂缝,曾经无话不说的兄妹俩开始带着面具示人,彼此间也不再那般亲近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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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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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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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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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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