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贼人藏匿屋顶暗害婉娘,穆松白与贾铃音将婉娘带至大堂,他们与之打过几次交道,倒也不觉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加之周知县时常对她们讲过去之时,或许其中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
落座后穆松白看向周知县,示意他来主导。
周知县心领神会,他不忍地看着垂首摩挲掌心玉佩的婉娘,心底却始终不信婉娘会是凶手。
“周知县,您可还记得,数年前您曾问过我,为何会独自一人离开家乡来到这里?那时我说出来散散心,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片刻后,婉娘抬头,柔声问道。
周知县闻言心头一惊,他猛然想起几年前父亲家书中所提及方家家破人亡一事。
莫不是...真与那件事有关?
婉娘看着他,似乎是知晓他在想什么,扯着嘴角苦笑道:“与你想的一样,我是在方家灭门时逃出来的。”
灭门?!
贾铃音无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她一度怀疑是自己听岔了,可在扭头看向穆松白,从他脸上同样读出惊讶后才明白,这是真的。
案中案又扯出新的案子。
这若是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信。
“那你开青楼,可是想利用往来恩客,找到杀你全家的凶手?”
话音才落,贾铃音便收到了穆松白赠送的白眼一枚。
倒也不怪贾铃音如此揣测,她喜欢看武侠小说,而那些小说里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时常用这样的方式复仇。
婉娘的经历又与书中描写相差无几,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唯一可以为家人报仇的办法。
“贾仵作想象力很丰富,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导致方家灭门的凶手在我离开之前就已经死了。”
婉娘看着天马行空的贾铃音,暗自感叹她不止长得可爱,做起事来圆滑而不世故,每次见她都是笑眯眯的,若不是自己没几日活头,定要交下她这个朋友。
贾铃音判断出了差错,正要说出其他想法,就见穆松白将一碟点心推到她面前。
贾铃音瞬间明白,这是嫌她聒噪,要她闭嘴呢。
婉娘不曾言语,静静打量着穆松白与贾铃音彼此间的小情绪,她经营青楼数年,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他俩郎有情妾有意。
她微微低下头为这两人高兴,看见玉佩想到自己身世,便又开始神伤起来。
人人都道方父是个大善人,可只有与他朝夕相处之人才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诡诈伪善之徒!
婉娘深吸口气,无比艰难地将那道用了许多年才养好的伤疤重新扯开在众人面前。
“我爹原本是个秀才,因着家中贫寒便放弃科考,在一次赶集时被我娘相中招赘为婿,起初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没多久外公去世,偌大家产便落在我爹手里。
也是这时起,我爹生了异心,开始嫌弃我娘无法生育,在家中对她动辄打骂,再后来我爹在山上发现了我,便将我带回去好生照料。
我六岁时,我娘生了场大病没能救回来,我爹面儿上悲伤,心底却很快活,这个方家终于全都是他的了。
我十三岁时发觉我与寻常姑娘不同,我对男子并无半点念想,反倒是与我相熟的心儿,我对她欢喜的紧,总想将她占为己有,见她与旁人说话,我便酸的不行。
立夏那天我将此事告诉我爹,他嘴上没说什么,入了夜却派人闯进我房间强行占有了我!”
说到这儿婉娘再也忍不住,双手掩面哭了出来,泪水顺着指缝砸在膝上,一滴又一滴,逐渐氤成一大片。
“真是混蛋!这种败类竟也配为人父!若他还活着,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丢去喂狗!”贾铃音听得怒火中烧,拍桌而起。
穆松白一把拉住她,微微皱眉示意她坐下,“你身为官差,怎可如此不经大脑胡说八道,若叫有心人听了去,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知道了。”贾铃音小声嘟囔几句,噘着嘴坐了回去。
周知县原也想像贾铃音这般出气,在看见穆松白铁青着的脸后,只得偃旗息鼓,兀自叹气摇头,想了想,还是起身走过去,在婉娘肩头轻拍宽慰。
“我没事的周知县。”婉娘捡起帕子擦干眼泪,她原以为这事儿太过久远,已经伤不到她,却没想到日月更迭反而成了印在她骨头上的烙印。
余下的故事很简单,却也很残忍。
心儿心疼婉娘,在她出嫁当晚孤身一人杀掉整个迎亲队伍与方家,后喝下毒药死在喜轿里,并且留下遗书要婉娘好好活下去。
如此曲折哀怨,即便是久经战场的穆松白也不忍扭过头去,不忍再听。
贾铃音更是难得的肃穆,她轻轻蹲在婉娘身前,不知该如何劝慰,想了想只得握住婉娘双手,似乎这样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令贾铃音感到意外的是,在她无意中搭上婉娘手腕的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婉娘的脉象要比寻常人的弱。
然而贾铃音还未来及将疑惑问出口,婉娘便兀自开口。
“我带着心儿的遗愿来到这里,本以为要孤独终老,却不想遇上平儿,不过这一次的我是幸运的,在这里再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
婉娘惨白的面庞浮现一抹笑意,贾铃音抿了抿嘴,还是将宽慰的话语咽了回去。
到了杏城之后的事周知县同他们说过不少,婉娘能补充的无非也就是她与平儿日常相处的细节。
而对于平儿为何会怀有身孕,婉娘也给出了看似毫无破绽的理由——“我跟平儿都认为有个孩子,我们的家才算完整。”
贾铃音被婉娘悲惨过往所感染,丝毫没有想到这其中有太多不合乎逻辑的地方,只一个劲儿的窝在婉娘身旁,不停地安慰着她。
周知县亦是如此。
唯有穆松白,越听越不对劲儿,正要发问时瞥见贾铃音蹲在一旁,眼泪汪汪。
于是那一瞬间,他便什么也不想问了。
“不对呀?”
哭了半晌的贾铃音突然反过来,她抬眼望向婉娘,不解问道:“心儿一个弱女子是如何独立杀掉整个迎亲队伍,还将你送至郊外的?”琇書網
婉娘没料到贾铃音竟反应如此之迅速,一时没寻到合适理由,便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也不清楚,只记得醒来便在郊外了。”
贾铃音敛住神色起身,她明白,自己这是又一次被牵着鼻子走了。
一旁的穆松白见状,忍不住勾起唇角,能如此敏捷地脱离控制,想来她还不是蠢得无可救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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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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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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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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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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