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主没有具体回应,只是又问道:“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有什么事情还未告诉我吗?”
铜疙瘩点头道:“有的,这里死伤惨重,余举目无亲,为今之计,怕是要去投奔远亲以求生计。”
铜疙瘩破帽子破摔道:“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有钱人,但老子在山上翻了个把时辰,都没找到像样的东西,就逮到一只飞不起来的伤鸟,算你运气好的,凑活着吃吧,你若是能够在此事帮上一把,如今它是老子唯一可值一提赖以生存的贵重物品,那么它就是你的酬劳,如果你不想帮。”铜疙瘩鄙夷道,“那么你吃了就快走吧,你在这里恐怕活不下去,因为明日既不会有人为你送饭,老子也不会再来找你。”
阁楼主问道:“你不识我面目,又叫不出我的名字,何以得知眼前之人是善是恶,又领不领情?”
铜疙瘩说道:“你叫‘喂’,会出言提醒善恶并赞同愚忠将军行为的不该是大奸大恶之人。”铜疙瘩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巧是了,也很对不住将军和各位为国献身的众位前辈,他们所守护的,不只是昏君,还有一国愚民。”
阁楼主应道:“好吧,投我以木瓜报之于琼琚,你以地主之谊待我,我把你送到亲戚那里,帖金委金已一并交清,委托我做的事,定会负责到底。”
铜疙瘩疑惑道:“什么?什么金?”
阁楼主没有回答,许久之后,一只手握拳,拳背朝上,伸出帷幕,撒出一把啃干净的细骨来,说道:“无人前排,立即生效。”
铜疙瘩挠了挠头,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道:“你在念叨什么?”
药玉阁楼主道:“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委托给我,那就应该知道所托者何人,不然若出什么事故,恐怕客人找不到乙方追究责任。”
“那么你是?”
“药玉阁楼主人。”
“啊?”铜疙瘩不解道,“一个窄小偏僻的阁楼也能称主人了吗?怎比得过青龙白虎好听有气势?”
你把青龙白虎忘了吧好嘛!
既然双方已经做下决定,第二天一早阁楼主就被铜疙瘩叫醒往城外走。
街道上的晨光似被云的眼皮遮了一半,月牙也还未移出地平线,铜疙瘩大步走在前方带路,空落落的街道上只有他急促又期待的脚步声在响。
城门告示牌后的阴暗角落里,一张被撕得残破支零的寻人启事落了灰,“奴婢”二字孤零零被风搜刮了出来,吹到路中,然后被踩在孩童脚下。
阁楼主跟在他身后问道:“你家的亲戚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铜疙瘩掏出一张不知从哪撕下来的草纸小卷儿,两手揉开“哗”地一展,正对着阁楼主的是上面稀稀拉拉横着几个大字。孩童得意一笑:“之所以选择这位远亲,一来是因为他混得最好,二来是因为其住所与那位将军原邸相距不远,可供老子日日瞻仰。”
阁楼主忍无可忍地婉转道:“从此你寄人篱下,‘老子’二字还是早早改去比较好。”
听他说话有章有法,身为一个幼小孩童却也有独到的主见,想来从小也是受过专业的教导,只是这‘老子’二字实在与之不符,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铜疙瘩诧异道:“咦?要改吗?老爹以前都是这么说,叫一辈子也没见改过啊?”
阁楼主道:“你爹是因为有了你,才够一口一个老子,而你却没有。”
铜疙瘩沉吟道:“从前,人都赞老子……我,说有其父之风,你是头一个让我改自称的。”
肖父之风可不是学他自称老子啊喂!
铜疙瘩问道:“我身上一个子儿没有,出去以后你管我饭吗?”
阁楼主道:“手续你已经全部交齐了,从委托生效开始,为保证你被安全送达目的地,必要的衣食住行当然是管的。”
“真奇怪。”铜疙瘩道,“直接说你好心在帮我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干巴巴的一直重复你的委托委托。”
阁楼主说道:“因为这都需要记录在册,存放在阁楼里,我们那里主要就是做这种行当,所以即使是主人,也需要遵守规则,不能私自接受不为阁楼所知的委托。”
铜疙瘩不明觉厉,问道:“帮我是?”
阁楼主应道:“是。”
铜疙瘩又问:“找猫猫狗狗什么的,也接吗?”
阁楼主应道:“接。”
“你们接受的业务可真是广泛。”铜疙瘩想了想,接着问道,“助人为乐暂且不提,杀人这种坏事呢?你们会不会做?”
阁楼主没有迟疑,同样应道:“做。”
铜疙瘩冷不防被噎了一下,看着身边的这个大人顿住了脚步。
“你不必担心。”阁楼主笑道,“除非你想自杀,向阁楼委托之后,我才会对你动手。”
“不是。”铜疙瘩却问道,“你们杀的是谁?有无具体范围?若是谁都可以,那么既非战场杀敌,何以为虎作伥自相残害?”
“期间解释很复杂。”阁楼主避而不谈道,“你还太小,懂得民族大义熏陶自身这样很好,然而这种污染人心的东西,为了保持心情愉快,你并不需要懂。”
铜疙瘩茫然道:“难道不知道就会很愉悦吗?”
阁楼主道:“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如踏云雾之境,那可真是极为愉悦自得的。”
铜疙瘩沉吟道:“你们这些大人,就会自作主张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好是坏,全让你们给决定了。”
铜疙瘩失落道:“可我有些事情还不知道,却并不感到愉悦,反而倍感煎熬。”
阁楼主没有再继续谈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道:“等到了下一个落脚之地,你想吃什么?”
铜疙瘩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着眉好好的思考了一大会儿,才奇怪道:“前几个月里我把城内能吃不能吃的都啃过一遍,现下若问我想吃什么,我似乎没什么特别想念的,只是吃饱了就可以。”
阁楼主把手放在他头上,揉了一会儿才道:“好,那就让你,吃到饱。”
阁楼主向来认为铜疙瘩在家变之前定是受过较为正统专业的教育,虽然偶尔举动粗俗随意让他对铜疙瘩的老爹产生一系列的质疑,但不可否认,这孩童言辞之间所透露出的正直无畏大义凛然,让他既感意外又觉得自己好像逐渐被那童言无忌所净化。
途中阁楼主也曾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旁敲侧击道:“你对那个将军的事迹那么清楚,他是你什么人?”
铜疙瘩闻言,呆怔了一会儿,突然抓着对方的帽檐垂纱,无比兴奋道:“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听你语气好像他成我亲戚似的,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他可是我的榜样和楷模,你若这样问,是不是代表我离他近了一步了?!”
阁楼主:“……”
阁楼主边从他手里夺着布料,边懊恼的觉得自己会有刚刚那个念头,一定是自己脑子抽筋了。
倘若那个将军是他什么亲人,被问及怎可能不痛哭流涕,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就算是遭逢变故,但认知仍旧有限,他会懂什么啊。
小孩子活泼可爱乖乖巧巧的负责净化人心就够了。
铜疙瘩皱着眉,抱怨道:“你是不是矫情,带着这么长的帽子,吃个饭也见不得人吗?”
阁楼主缓声道:“铜疙瘩,你可知,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还想着你乖巧可爱。”
铜疙瘩好奇道:“那现在呢?”
阁楼主道:“我变卦了,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眼下已渐渐接近铜疙瘩的目的地,阁楼主或许有点私心打算,或许又有些不舍,仗着孩子陌生不识路,本来可直路到达的近程直接被他所忽略,绕来绕去绕得两人四条腿一天也走不出多少路来。
铜疙瘩也不由感慨道:“怪不得从内堂派出援军会到的这么慢,原来实在路远难及。”
阁楼主一时默然。
铜疙瘩问道:“吃过饭后我们快快赶路,喂,你能算算从这里开始,离我亲戚家还有多远吗?”
阁楼主想了想,道:“不要急,还有很远。”
“你这安慰人的话可真奇怪。”铜疙瘩吐槽道,“难道不应该安慰我说‘不要急,乖,马上就到了,你再撑一撑’?”
阁楼主迟疑道:“马上就到?”
铜疙瘩诧异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两人边吃饭边有的没的谈着话,别的食客也是一样。琇書網
铜疙瘩无意间听到了几句,本也没当回事,顺道大声问了两句:“他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屠城,哪里又遭殃了。”
突然手中筷子一停,眉头皱起,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向后扭头看去。
或许听到有人问起,也有人扬高了一点声音,对旁边的人炫耀着得来的消息道:“哎呀,听说援军到时,整座城都已经快被胡兵屠杀一尽,我朋友里有位仁兄,他弟弟是当兵的,曾亲眼见过那惨状,尸骨遍地流血漂橹,仅存的几人还是钻进以尸体为盾的地窖暗室才得以侥幸逃脱。”
“守城之兵怎轻易容敌方攻入城内,这是将领无才还是出了内鬼?”
“不甚清楚,只说那桐大将军马革裹尸而还,想来也是顽力抗争过的。”
铜疙瘩一时如遭雷击,面色苍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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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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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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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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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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