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人低垂臻首,轻柔婉转地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不得已?”
江鸿叹气道:“眼神语态无法骗人的,你与那书生虽看起来两不相干,实则频频相看,又互相求不得,人明明近在眼前,心却远隔天涯。我虽不知你内情如何,但既然你说不介意,现在又依偎于我怀内,那就说明,我还是有机会的。”
瑶铃女闻言,垂下的双手顺着江鸿的背慢慢上攀,奇异道:“他不行,你就行了吗?”
瑶铃女看上去虽是一副顺从的姿态,但江鸿此刻却突然感觉到她身上那明显的不信服和游离感。
“情人之爱是什么爱?”瑶铃女扒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来,认真却又蛊惑地诘问道,“亲人之爱是什么爱?友人之爱是什么爱?萍水相逢是该用哪种爱?宿敌之间有什么爱?不爱是哪种爱?你对我的知己之爱,又是从哪里来的爱?”
江鸿突闻此连珠炮问,一时有些诧然。
瑶铃女轻声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什么是知己之爱,所混的求偶之爱与它有什么区别,我又该抱持什么程度的信心?你很懂这些吗?”
江鸿奇怪道:“怎会有人不知道这些,你又认得哪种爱呢?”
瑶铃女轻声细语道:“守卫之爱,可它在别处并不好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真是令人伤脑筋。”
说着,她抽出一只手来,似乎有样学样一般,把手放在江鸿的头侧,顺着鬓角一路向下,略过江鸿因为诧异而转过的脸颊,后停留在他下巴上。
本以为瑶铃女身为一方域主,得奉承称颂才好,却不料竟是这般反应,令江鸿有些难以想象。
瑶铃女反退为进,扣在他下巴上的手摩挲着他的皮肉,复又轻柔地问道:“既然你说,可以为了我去死,那是想要怎样的死法呢?把头割下来,把身体烧成灰,分成两地,狐死首丘,却又无法完整地落叶归根,可即便是那样的结局,又有什么可信度而言呢?”
江鸿本以为瑶铃女在说笑试探,却见对方正在认真地看着他的脖子,连着本来蹭在脸上的手也在慢慢滑到脖子上,不禁伸手将瑶铃女那只摩挲的手扣住,说道:“你很怕被背叛吗?”
“不怕。”瑶铃女笑道,“只要我对任何人都抱持戒心,背叛于我而言伤不了分毫,最是无用的东西,就是自我折磨和自欺欺人……即便我与苏子说之间有牵连,可我连苏子说都没有尽然地信任过,你不过是与我萍水相逢过几天而已,竟觉得你可以吗?”
江鸿:“……”
这都哪里来的破情报啊,什么瑶铃女和苏子说之间恩恩爱爱难舍难分情比金坚不好拆散之类的。
好家伙怎么到他这里全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把计划给打散了。
然而正一边腹诽一边思考如何回答的江鸿,却被瑶铃女愉悦地告知道:“也罢,你既然想尝试,我也不会阻拦你,刚巧,我正无处寻找那些东西的答案呢……你恰撞在我手里,真好,省得我还要花时间去跑。”
此事一解决,瑶铃女再练舞时那笑容都能多灿烂三分,可江鸿却总有一种自己好像被别人怎么样的错觉。
可即便是其中发展有点偏离路线,但总归是在结尾处又回归于本愿,不管怎么说,既然瑶铃女接受了他,那瑶铃女还是要比苏子说更容易突破些的。
后于休憩之际江鸿与瑶铃女暂别修书,把它放在信封中装好后,心中有些不安地将它递给小厮道:“送去白府,务必亲自交到燕奴手中。”
小厮点头应声,接过信后立即跑走了。
若欲撕开破口,顺其自然而下,这没什么好难的,可他要应付的却本来就是一地写满破绽的碎片,撕是可以继续撕的,不过……感觉那堆碎片也不差这一两处破口了。
江鸿叹了口气,原地徘徊。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对此定性了。
瑶铃女虽然接受的很快,但说不定也会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其困难程度或许并不亚于直接把白狐烤了的苏子说。
但他不能不继续做下去。
江莺不是小姐。
是莺奴。
她年纪还小,自前两年开始,燕奴欣赏妹妹的天赋和姿色,便开始将她接去培育灌养,再回来时便是满口的神魔仙佛,江鸿即便同样被扣在这里,灵感枯竭情绪干涸,但满心也只想要抚琴作舞,既无意让妹妹攀附权贵,也无意让她接替燕奴的位置。
神魔仙佛于他而言,只是服务于曲舞的一部分灵感来源和生计罢了,起初的确能使他才思泉涌,可如今连这点来源也使他倍感枯燥,愈发不重要了。
随着莺儿年岁渐长,他也愈发并不愿在这里一直待到老死,莺儿也要尽快摆脱奴契早早离开这里才好。
瑶铃女得不得已他不知道,妹妹的命拿捏在别人手里,他倒是挺不得已的。
燕奴即便肯将莺儿还回来,也是布下条条约定,事成之前,皆无转圜的余地。
江鸿这半生身如鸿毛,飘零落驻皆无定数,即使接下来的日子与现在别无二致,他也想要挣扎一下,不希望莺儿走上令自己逐渐枯竭的老路。
以往他可以与燕奴两相默契配合,甚至会为她失神难忘,辗转留恋,可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莺儿呢?
是因为她无情?是因为她狠心?还是因为事实向来都是这样,只是因为自己以无心外物仅存曲舞为借口,把那些往日发生的所有事都默认并且刻意忽略了,而当她的目光突然放在莺儿身上时,才如醉方醒,难以置信。
仙人之谎言,别人或许没有感知到,但燕奴不一样。
她早就知道了,这才打算扫尾收场,为了退居幕后,抓紧时间教授提拔新人居上。
他为了燕奴而来,恐又会因燕奴而去,回首惘然若失,前路漫漫未明。
瑶铃女与他无冤无仇,却要对瑶铃女心怀鬼胎。
可这种事,应该早就开始做了,舞室中人皆是他的罪状,莺儿如今的登仙夙愿也是他日日纵容和沉迷的下场。
既然这么久都做下去了,为了莺儿再做一场又能如何呢?
毕竟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以,做完这一场,他就再不做了,那时……那满天的神佛,也一定会原谅他的吧?
然而再次想到瑶铃女温存柔顺的态度下那锐利冷漠的眼神,江鸿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变数来,颇为心绪不安。
门外何正嘉又在欢脱叫嚷。
他的精神怎么这么好啊!
苏子说板着干巴巴的神色把门打开,便看到何正嘉生龙活虎地卡在他门前,见出现缝隙,手上十分干脆地一把将门推得大敞,兴高采烈道:“苏掌事,成了!”
苏子说:“……”
少见多怪,成就成了呗,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何正嘉又是一把将苏子说从门里扯出来,手脚麻利地把门关上,好像生怕他再钻回去一样。
苏子说:“……知道某身边无人之后,你胆子都够大的。”
何正嘉皱起鼻子道:“你别不知好歹,不对我道谢也就罢了,还又打算恐吓我。”说着,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心事一样,无比灿烂地笑着对他说道,“莺小姐已经取得了他们同意,现在已经在那儿旁边的暖室中等着了,我们也快去与她相会吧。”
苏子说闻言,连忙按住他抓着自己手臂的爪子,犹疑道:“什么?她要见我?”
“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何正嘉不解地反问道,“即便她比平常的姑娘小姐行事大胆些,可这家里的主人除了江鸿就是她。既然她哥哥这些天又在忙碌无法相顾外客,那么她出面尽一尽地主之谊又当如何呢?”
苏子说神色却愈发迟疑,颦眉垂目,似是有苦难言。
何正嘉见此诧异道:“不会吧,苏掌事,虽听说过你不近美色,但不会连小孩子都要这么防着吧?难不成你觉得她会来引诱你吗?你羞不羞啊?”m.xiumb.com
苏子说的脸立马红了起来,额头青筋直跳,匪夷所思道:“你才是,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别凭白污人清誉。”
何正嘉看到这个场面,颇为意外地笑道:“真是想不到,苏掌事居然还有这番性情,你这反应……要是你个人心眼再好上三麻袋,那可就与苏彦忻各不相让了。”
苏子说:“……”
苏子说突然说道:“你说你不知道域主之间为何大动干戈,某可以告诉你。”
何正嘉:“……”
何正嘉头退一步奇怪道:“这和我们刚刚说的事有什么关联吗?干嘛莫名其妙突然又要告诉我点什么,我不会听了就要被抓吧?”
苏子说皱着脸干巴巴道:“不会。”
“那可说不准。”何正嘉已经在苏子说身上吃透了许多教训,显然这两个字并不能说服他,“毕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再爆出点什么机密让我给知道了,那我岂不是很惨。”
苏子说嘲讽他道:“这里的窗户都要被你翻烂了吧,你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何正嘉抱着自己胳膊,费解道:“那你说说,这上下文连一点过渡都没有,能有什么相交之处啊……你是不是不肯正视自己的坏心眼,所以才要转移话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子说无动于衷道,“你再废话,某就对莺小姐说你偷看她洗澡。”
何正嘉:“……”
何正嘉:“那能有什么看头……算了,好吧,那你还是说域主之间为何会大动干戈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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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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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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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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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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