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单手提着灯笼走来,乌云缀翠,臻首玉颈,一席鲜裙艳裳披身,即便是在昏黄的灯笼下,也被衬得身若蒲柳,柔曼飘逸,明丽动人。然而那细弱的眉头微微一皱,抬袖掩面,露出青葱嫩指,与一双盈盈杏目,于曲廊幽院中凭栏远眺。
叹息一声,虽有所忧虑但左右又无人可问,便继续轻移莲步,顺着长廊无奈向前。
而趁她未赶到之时,目的地的尽头——书房里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为首的中年男子锦衣白面,却怒气横生。
“不想干了?嗯?这是什么理由?!”他拍着桌子骂道,“不过就是个遭了天谴的破落户,有什么资格对本官说这种话!出尔反尔,简直无耻!”
一旁的下人连忙递上热茶奉承道:“姓吴的不讲信用,半途而废,枉担重任,但是大人,你也不要因为这种人而被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得。”
“福生。”男子接过热茶皱眉道,“上次不是有位蒙面人来访说,如果吴派不上用场,那就考虑考虑他送来的包袱,快去,把那个人送的东西给我拿来。”
那些东西本就放在书房里,福生没花费什么工夫就将它放在桌上,拆开包袱皮,就露出一本书来。
两人定睛一看。
《铃钗揽月》
看这起名的感觉有点不太妙,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彼此心里隐隐约约都有了点数。
男子又想了一下,感觉此事如此严肃,那人说话间也满是正经,所给的东西应该不会如此草率轻浮,皱着眉喝了口茶,然后翻开第一页。
目录
——
第一回,阁楼设宴迎新客,瑶台初放贵娇人。
第二回,虚柳不堪来风重,轻羽投落急水中。
第三回,……
这什么鬼啊!
男子捏着纸页乱翻一气,端着茶杯的手也被气得直哆嗦,瓷具互震纸张挺括,咯咯哒哒喝啦喝啦一阵乱响。
这群人有完没完了!
他要这个干什么!
福生见他此刻被气到失语,连忙扶着他的胳膊连声安抚道:“大人勿恼,或许这书中所记,别有深意呢?”
“说什么屁话!”男子忍无可忍道,“区区一介域匪,和另一个域匪手下的狗,怎么还腻歪到我头上来了?当本官稀罕搭理那俩人不知羞耻的破事吗?”
“要不是为了,要不是为了衣紫腰银,出人头地,本官,本官……何需受此戏弄!”
福生安慰他道:“大人,你这也算出人头地了,县太爷,正七品呢!好多人排都排不来,多威风自在!”
男子嗤之以鼻道:“这等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民少地荒,贵人鲜至,我捐出去的钱就该白白倒贴到这里来吗?就这小芝麻官,都不够我回本的。”
“天高皇帝远。”福生应道,“只要出钱就好了,这边老爷最大,没人能管得住您,这不是很自在?再说了,三年清知县,保守也要十万雪花银呢,不愁您享福。”
“得了吧。”男子还不甘心地翻着书骂道,“你懂个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被困在这里就靠那三年十万的雪花银,三年之后又三年,本官不仅倒贴,还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回本呢,饿死在这儿……富贵险中求,知情识趣的人总会赏识我的。”m.χIùmЬ.CǒM
男子翻书的手突然一顿,另一只手也把茶杯放在桌上,随后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看着福生茫然的神色,男子又问道:“燕奴还没有来吗?”
福生见他开心起来,便松了口气道:“这个时间段,她也该到了。”
“是吗?”男子把书合上,又吩咐道:“那先把我的瑞儿抱来吧。”
瑞儿是只玳瑁小猫,因为他刚刚在生气,所以猫儿趴在角落的书架上,又好奇又小心地勾着头瞧来。
听到被唤名字,它这才叫了一声,跳下来小跑了过去。
“真乖巧啊。”男子欣慰地将它提抱在怀里,对福生道,“这可真是,万物皆有灵,草木亦有心,令人爱不释手,难生歹念啊。”
福生笑着奉承道:“大人向来心地善良,连蚂蚁都不忍心伤一只,既有如此虔诚之念,定会被神佛护佑,从此官运亨通,一帆风顺呐!”
男子想了想,对福生吩咐道:“腊月十五的放生节就别让燕奴去了,你抓紧时间另找一个顶上去,趁着这几天空闲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我要她另有别用。”
福生连忙应道:“好的,大人。”
让福生离去之后,男子又等了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了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男子整了整衣袖,喊道:“进来!”
女子提灯而入,袅袅婷婷,婉媚一礼:“大人,奴家来迟了。”
“燕奴,那姓王的怎么样,又是吃喝又是丝竹,又要赏歌舞又要抱着女人吹牛,折腾了那么久,睡了吗?”
燕奴叹气道:“酩酊大醉,已经被扶入厢房休息了。”
男子听了翻了个白眼,但又对此无可奈何,破罐子破摔道:“算了,把厚礼备好,明天本官送他走时,还得开心点才好,今晚就不讲这些会坏心情的破事了。”
两人沉默了几息,男子又接着道:“过几天你不要跟着本官放生了,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做。”
燕奴顺从道:“大人吩咐便是。”
男子说道:“失火的林中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对男女互生情愫,你只需勾引挑拨便是,若是成功,本官便许你一事——只要是在我接受的范围内,你就随便要吧。”
燕奴为难道:“这样……这样不太好吧……那边火势熊熊,奴家要去哪里找人才好……”
男子一想也是,便又改口道:“那这样,等火势停了,你带着人去瞧瞧,如果人没了,那就不用再理会了;如果人还在,那你就去试探一番。”
燕奴询问道:“那里有三个人,奴要去找哪一个呢?”
男子再次翻看了一下手中的书,皱眉道:“戴个头巾衣衫宽大病歪歪的那个就是,比另一个男子看着年纪稍稍大些,既没那么生龙活虎也没另一个俊俏花哨,反正就是看着挺没劲一男的,应该挺好辨认的。”
燕奴犹豫道:“他是谁?喜爱的哪类女子?奴该怎么做呢?”
“他是,药玉阁楼的掌事,苏子说,表字悦,对人多有防备,不太好近身。”男子想了想,然后看着书中对瑶铃女的描写,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许久才接着说道:“他喜爱的类型……比较难把握,你还是小心为上,保守勾引,大不了就按着那些酸书生向来喜欢写的来吧——什么狐狸精报恩啦,什么三世情缘啦,什么英雄救美啦,什么雪中送炭啦,反正只要能以身相许,顺利贴在他们之间就行。”
燕奴想了想,迟疑道:“药玉阁楼?大人为什么要花费力气和他们作对,他们可是和叶……都传开了。”
男子摆了摆手道:“这些你不必过问,本官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插在中间潜移默化地分化他们就好,成功了本官就赏你,不成功就回来,另想他法。”
燕奴只好应承下来,提灯离去了。
看着人都走了,男子这才冷哼了一声。
笑话,世道乱才好搞钱,他花了大把的银子买官,身后层层叠叠的靠山全都是保皇一派的人,要是调任升职自然是投其所好才更顺利些,没道理让上面的人用着为了对抗叶家而收取自己上贡的银子,自己还去保叶家,这简直是在自己杀自己,那也太贱了些。
而燕奴离开书房之后,颇为疲惫地往自己的院落那边走去,然而刚走到了院子门口,整个人就突然被一抹黑影给拽到一旁,惊吓之余手里的灯笼不小心落地,火苗顺着灯蜡爬行,把纸罩烧灼出一个孔洞,然后慢慢将灯笼纸吞噬。
燕奴双手被按在假山上,背着光也没看清是谁,但对方却情急若渴,先将她乱亲一阵,然后才气愤道:“那个老匹夫,又让你去陪什么王大人,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燕奴听闻此言,这才来了些精神,忍俊不禁道:“郎君莫胡言,大人要是听到您这么说,又要生气了。”
“别打岔。”对方不耐烦道,“本来以为那些人是正儿八经的科考出身,在吃了那么多圣贤书后为人会更清高孤傲,最瞧不起这种不入流的场合,谁料他们居然比那个半路买官的老家伙还要享受,一个个老不正经,真是令人生厌。”
燕奴被他逗的娇声笑道:“郎君,别这样,他可是你爹呀,若被人听了去,奴也要和你一起受罚呢。”
“才没有人呢。”对方得意的弯腰凑近她的耳畔道,“都被我支走了,现在你只能陪我一个。”
“还说别人呢,你也不正经呀。”燕奴被他亲得瑟缩了一下,笑了一会儿,然后将自己的双手从他手里挣脱出去,抱着他的后背,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男人复又问道:“怎么了?他们太乱来了吗?”
燕奴摇了摇头,双手向上攀挂至男人双肩,将朱唇献上,一番缠绵之后,便从假山后显露出踪迹来,她尚着衣物的右手捂着凌乱不整的衣襟,拖着垂地面上顺滑的长袖和衣带,身姿绰约,脚步轻轻慢慢地先从暗处退了出来,而另一条光洁细腻的手臂横暴露在空气中,复又退了几步,才露出那手指尖正轻轻牵着男人的衣袖,将他带离假山。女子钗凌髻乱,鬓发微卷,眉目含情,秋波流转,娇羞抿笑,男人手里还握着几支珠钗,如痴如醉地看着她,跟着她的牵引,亦步亦趋步入房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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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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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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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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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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