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溪河北岸的草地上,贼骑三十余众从西往东疾驰而来。
倘若不是徐武坤眼疾手快,跳下马来一把抓住辔头,强行将徐怀所骑之马拽住,徐怀可能又要单枪匹马往这伙贼骑冲杀过去。
站在寨墙之上的徐武富、徐仲榆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拍打额头,心里都在悲鸣:
这莽货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啊,为何每次都要玩这么惊险!?
要是头铁硬莽有用,整个桐柏山早就被那些刀口舔血、要钱不要命的贼匪霸占了。
当然了,徐怀敢杀敢莽,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
十二三天来,又有七名贼敌被徐怀斩杀马下。
从潘成虎率贼众兴师问罪到今日,已经整整十天过去了,徐氏族人受袭扰损伤二十多人。
贼兵也被杀死二十人。
不过,徐氏这边取得的战果,却有一半皆是徐怀一人斩杀。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勇猛无前的莽货,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点作用,至少小股贼骑不敢再单独跑出上柳寨活动了。
而潘成虎所部贼众,也仅有五六十名马兵,到此时已损失掉十数骑,现在剩下的大半都被吸引到青柳溪河北岸,鹿台诸寨都在青柳溪南岸以及玉皇岭中峰附近,生活、生产受到的影响就降低下来;狮驼岭东坡新寨那边的建设,从头到尾都没有停止过。
徐怀骑马背上,假意与徐武坤撕扯一阵,却见贼骑在三百步外放缓下来,先分出一小队去抢占北面的丘地,跟徐武坤叹气道:“现在贼兵真学乖了,又没有上当。”
徐怀与徐武坤假意撕扯,主要还是想引诱贼骑匆忙从丘地与青柳溪之间的狭窄溪谷抢出围杀他们。
那处溪谷地形狭窄不说,临岸有嶙峋礁石,滩地多为难行软泥,贼骑不熟悉地形,倘若急着抢过那处溪谷,前列阵形一定会被拉扯开,那徐怀他们就有机会杀一波反攻,毙杀两三贼再从容撤走。
却不想贼骑这八九天来在青柳溪两岸跟他们纠缠,又在他手里损失几名好手后,也学精明起来。
他们这边只有五人,周景、徐忱所率的两支小队骑兵这时候都青柳溪河南岸,一时没法趟水过来,这会儿好的机会,贼骑竟然都不再急着围杀过来,徐怀也是无奈。
“潘成虎能在歇马山立足这些年,左右大姓宗族都拿他没有办法,他跟手下怎么可能个个都是蠢货?不可能一而再上你的恶当。”徐武坤作势拽着两匹马的辔头往东走去,也不时拿眼角余光观察贼骑的反应。
徐武坤拖着徐怀往东撤出一箭地,与徐武良等人会合后,才重新跨上马。
这边是青柳溪河的一处浅滩,他们随时可以撤到青柳溪河南岸去。m.xiumb.com
不过,贼骑控制住北侧的丘岗后,却也没有再快速逼近,停在丘岗上的那十数骑人不停的往西北方向张望去。
徐怀他们视野被遮住,但北寨以及新寨在狮驼岭北岸设立的哨岗,都示意北面有一队人马接近,徐怀与徐武良、徐武坤等人不知道来者是谁,也就先撤回到青柳溪的南岸。
这会儿他们的视野要更开阔,却见一队人马从北面野柿子林后绕出,大约有百余人,前列是二十余骑马兵。
隔了那么远,看不清人的面目以及马步兵所扛旗帜,但从人马所着服饰,看得出是巡检司的武卒倾巢而出了。
鹿台寨距离淮源巡检司就二十里,潘成虎霸占上柳寨,袭扰玉皇岭都十多天了,邓珪早不动晚不动,却在这时候率领巡检司的武卒赶过来?
他赶过来增援鹿台寨打击盗匪,还是以为这边两败俱伤了,他有趁火打劫的机会?
看到巡检司有增援兵马过来,贼骑也不敢青柳溪北岸野外滞留。
巡检司是仅有百余武卒,但作为桐柏山之里唯一的官方军事机构,紧急之时可以邀请乡兵围剿盗匪。
而且潘成虎率贼众袭扰玉皇岭已经有十多天,谁知道巡检司在州县的指示下,跟晋、唐等大姓宗族已经谈妥什么条件,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更大规模的乡兵在集结?
潘成虎再大的胆子,这时候也不敢在青柳溪北岸浪下去,数十贼骑仓促间往上柳寨方向收拢而去。
徐怀与徐武坤、徐武良也没有急着离开,在青柳溪面侧一处临岸高地上驻足,不一会儿就看到二十数骑马兵在唐天德的率领下,簇拥着邓珪与另外一名身穿九品新绿武臣袍服的中年人行至青柳溪桥前。
相隔较远,也看不太清那人的相貌。
柳琼儿提着裙裾,在徐小环的陪同下,从狮驼岭北岸匆忙赶过来。
狮驼岭新寨没有多余的战马,徐小环坐到他爹徐武良马背上,徐怀伸手将柳琼儿拉到他身前共乘一个马鞍。
“好快啊!”柳琼儿花容惨淡的说道。
徐怀偷窥到陈桐给邓珪的秘信,早就知道郑恢等人会安排新的巡检使来接替邓珪,从而叫王禀的命运彻底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虽说一个多月来,徐武江曾在武卒面前有提及王禀东山再起的可能,但也只是利用这点吊住大家的心气,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刺客背后的势力太大、太执着,王禀身死,刺客得手撤出,桐柏山恢复往昔的平静,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
而王禀死于淮源,枢密使蔡铤那边安排了替罪羊承担一切,到时候朝野惊扰,相形之下,徐武江投匪之事也就变得无关紧要。
或许州县从此之后都不会去主动提及这事。
提了干嘛?
将徐武江这些人当作新冒出来、占据歇马山的流寇就可以了。
能剿则剿,不能剿……
桐柏山里顽寇那么多家,多出一家,又翻不了天。
徐怀没有说话,他看到北寨那里缓缓打开寨门,徐武富在徐武碛、徐仲榆、周景等人的陪同下,往青柳溪桥迎去。
很显然,徐武富也正期待新巡检使的到来,期待王禀身首异处,便让桐柏山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们回去吧!”徐怀意兴阑珊的说道,似乎结局已然注定,他也不想再去挣扎什么了。
…………
…………
“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大概以为郭曹龄接替邓珪出任巡检使,王禀横死淮源军寨,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郑恢等人藏身野杮子林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看到青柳溪桥左右的情形,见徐武富如此干脆利落的出寨迎接邓珪、郭曹龄,忍不住轻蔑的笑起来。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董其锋问道。
“邓珪如此配合我们,当然给他赚点军功再走啊!”郑恢笑道。
“为何还要这般节外生枝?”陈子箫一脸好奇的问道。
“不将潘成虎这股人马打溃掉,陈大当家你将他们纳入虎头寨,就不怕潘成虎将来也玩鸠占鹊巢这出戏?”郑恢问道。
陈子箫拍了拍脑门,表示自己犯蠢了,没有想这么深。
见陈子箫这样,郑恢却是颇为得意,心想这样的人最好控制,又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这一个月来,虎头寨暗中招兵买马,是有四百多人手了,但近一半是新手,要是直接邀请潘成虎率三百贼众加入虎头寨,潘成虎即便愿意屈居你之下,我们也不能完全放心啊——潘成虎实力还在,不可能唯你马首是瞻的!不管怎么说,潘成虎被打得越惨,对收留他的虎头寨才越感激,同时也越容易控制……”
“确是如此,先生看透人心了。”陈子箫赞道。
…………
…………
新的巡检使人已经到淮源军寨,就等泌阳知县程伦英以兵马都监的名义确认调令之后,就可以正式交接。而邓珪这次是在交接前夕,最后率武卒深入桐柏山剿匪,各家都还是颇给面子。
接连三日,晋、唐、钱等家都陆续派出三五十寨兵过来助阵,连同军寨武卒在内,很快就在青柳溪桥北侧的营地,集结近四百人马。
邓珪目前还没有新的调令,他打定主意,即便候缺一段时间,也比继续搅和在这凶险泥潭里更强。
这是他在淮源巡检使任上最后几天岗,他也就无需再去顾及地方宗绅的颜面,更无需去体恤手下这些主要来自各大姓宗族的兵卒。
待兵马集结起来,他就驱使着往上柳寨进逼过去。
谁敢怠慢、拖延,邓珪也是毫不犹豫的棍棒伺候,甚至还在阵前斩杀两名不服管令的乡兵。
当了两年多的病猫,爷过几天就走了,也该显显虎威了。
谁他娘拦着不让他将最后的军功捞走,谁就不要怪他翻脸不认人。
也就是在徐氏的地盘上作战,需要徐氏提供诸多兵马的补给以及强攻上柳寨的器械,而徐氏在这里也人多势众,邓珪才对徐氏稍微客气一点,不敢去驱役徐氏的族兵。
眼前这一幕,也是潘成虎看傻了,心里悔之莫及。
他之前所以敢留在上柳寨,原是料定巡检司才百余武卒不足为惧,而诸大姓宗族不会有哪家会拿自己子弟兵跟他们血战硬拼的。
徐氏受他们威胁最大,而双方在青柳溪两岸纠缠十数日才那么点死伤,主要还是折损在那莽货手里最多,这也足以证明他的判断没错。
上柳寨是谈不上险峻,寨墙也单薄,但左右村寨较多,就粮方便,更重要的是潘成虎知道越是危急之时,越不能手忙脚乱。
仓皇流窜,不仅诸大姓宗族不会轻易放过他,人心散了,贼众各自散去,他最后能剩多少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料来料去,却没有料到邓珪会在这节骨眼上调任,而邓珪会在临去之时,会集结武卒乡勇与他死拼一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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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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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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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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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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