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结冰了!水缸里的水结冰了!”
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侍者,飞快走进内院,手里拿着薄冰,朝站在廊前眺望飞雪的萧干兴奋的叫道。
也不知怎么回事,水塘四五天前夜里就开始结冰,但院子里的水缸却一直都没有冻上;今夜又冷了些许,守在水缸前的少年眯盹了一会儿,惊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看到水缸里总算冻上了,第一时间跑过来禀告萧干。
“是吗?”萧干接过都快融化的薄冰,放到灯笼下细看起来,喃喃自语道,“天气要是能再这么冻上三四天,我们应该就能回家了!”
这时候辚辚车辙声从外面传来,萧干听到萧泫跟在外院门口值守的侍卫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见一辆马车直接进了院子,在内院门前停了下来。
萧泫坐在车上艰难的挪着腿,叫随行的两名侍卫搀扶着走下车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萧干惊问道。
萧泫单脚着地,将左腿襟甲揭开,叫一名侍卫提着灯笼照过来,叫萧干看见他左腿拿白布包裹处染了一大片血迹,咬牙说道:“刚前北面巡视,却不想一个南狗子藏在暗,拿冷箭射了我一箭——幸无大碍!我想到一事,睡不着觉,特来禀报节帅知晓……”
“没有大碍就好,”萧干手下得力大将不多了,虽然他以往不怎么待见萧泫,此刻却离不开他,放心不下,也想表现得更关切些,凑过来看萧泫左腿伤处,问道,“这么晚,你有什么事情要禀报?”
“南狗两次北侵,使我大燕丧失最后的喘息之际,而萧恒也惨死南狗手中,节帅你怎可……”萧泫猛然大声叫嚷起来。
萧干吓了一跳,搞不清楚萧泫在发什么疯,都没有注意一名侍卫悄然绕到他的身后,将手中长弓猛然往他脖子套来——
“萧泫,你……”
萧干当然知道被弓弦勒住会是什么下场,吐气怒喝,左肘如锤往后猛击,却不想身后侍卫占得先手,左腋生生受住这一肘也不退步半寸,电光石火间顶膝抵住他的后脊背,便抓住弓臂往后猛收继而反绞一圈,使弓弦将萧干的脖子死死的勒住。
萧泫这一刻已经拔出贴身所藏的囊刀,一道刀光,朝萧干胸口猛刺过来。
萧干再想呼叫外院的侍卫,喉咙已被深深勒陷下去,只能发出嘶哑的吐气声,只是到这时候都难以置信萧泫会刺杀他。
一旁的少年侍者被眼前的惊变吓住,目瞪口呆,没等他失声尖叫,另一名侍卫早从他身后捂嘴过来,手掌有如铁钳一般令他挣扎不得,紧接着就见一道凛冽的刀光往他喉咙割去。
“兀鲁烈大王待节帅恩同再造,数万铁骑指日便能渡颍来援,南狗断不可能强攻下巨陵镇,节帅一世英明,怎可毁于一旦?向南狗投降,萧泫绝不可能做到,还请节帅三思!”萧泫咆哮大叫着连扎数刀,确认萧干断了气息,手脚不再挣扎,才将囊刀收回鞘中,迅速脱下染血的外袍堵住萧干胸前还在汩汩出血的创口,大声叫道,“节帅,萧泫不打扰你休息,先告退了!”
与扮作侍卫的张雄山等人一起,将萧干及少年侍者的尸体抬进横在内院门前的马车之中。
外院侍卫皆是从云州骑挑选的侍卫,而在萧恒死后,萧泫暂代云州骑统制,听到萧泫在内院与萧干爆发激烈的争吵,又是争论那么敏感的话题,外院侍卫躲都来不及,哪里会凑过去看热闹?
看到萧泫一瘸一拐愤愤不平的爬上马车,外院侍卫也是面面相觑的别过脸去,都不知道要不要跟萧泫打招呼。
“节帅已经歇下,没有什么要紧事,你们不要去打扰他!”萧泫寒着脸,扫了众多侍卫一眼,便示意车夫驾车而走。
…………
…………
拂晓时分,天光微明。
静寂一天的巨陵镇外围,一队队楚山军甲卒簇拥着各式战械,有如潮水一般往巨陵镇进逼而来。
到处都是战马嘶啸的声响,号角“呜呜”吹响起来,战鼓擂动,唤醒血脉中奔腾飞扬的意志。寒风呼啸,雪花还在零零散散的飘落。
战械笨重的车辙与成千上万双步伐坚定的脚,将薄薄一层雪毫无留情的碾碎。
黎明时混乱鲜血与雪水的土地已经冻得结实,只是一处处水洼所结的冰还不够坚厚,踏碎后冒出一股股黑红肮脏的泥浆。
陈子箫安静的勒马停在杨麟的身旁,微微笑道:“我们这可是来抢杨帅与郑侯的功劳了?”wWW.ΧìǔΜЬ.CǒΜ
气温还在进一步的降低,寒风吹到脸上已有刀割的感觉,他并不知道张雄山潜入巨陵镇有没有成功说服萧泫出手刺杀萧干,但战事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需要尽快解决巨陵镇的战事,后续兵马才能有序往召陵、襄城撤退,汝颍会战才算圆满。
“陈|军侯真是客气,同为陛下效力,谁杀敌不是杀敌,何分彼此?”郑聪淡淡一笑,很是平静的看着楚山军数千健锐一马当先往巨陵镇杀去。
过去半个月里,万余左神武|军精锐在他与郑江的统领下,轮翻强攻巨陵镇敌军,歼敌四千余众,自身伤亡也超过三千人,这样的战绩已经可以称得上将功补过了。
因此陈子箫率增援赶到,主动承担下今天的主攻作战任务,郑聪也是乐享其成的;当然,楚山军急于抢功,要是吃点苦头,他更是乐得一见。
杨麟乃是巨陵镇战场主将,其部左骁胜军守巩县、偃师,匆匆南下又参与汝颍之间的激烈,将卒伤亡很大,也渴望能尽快结束战事……
…………
…………
巨陵镇外围树木夯土为墙,虽说谈不上有多坚固,但镇埠之中有大片坚固的宅院,内外开挖数道壕沟,层层拒马、鹿角作为障碍将街巷封锁、分隔起来——易燃的茅草屋草也是早一步掀去。
单论防御,巨陵镇已不寻常城池之下,而守军经过大半个月的厮杀,一方面伤亡惨重到麻木,另一方面严寒将至,颍水封冻后数万援骑转眼间就能渡颍南下,谁都不想就差最后一哆嗦而前功尽弃,也激励起极强顽强的抵御意志来。
左骁胜军、左神武军清理外围的营垒,伤亡都很有限,却是多次进攻巨陵镇,都伤亡惨重,不得不临时撤出去。
这也坚定了守军固守待援的决心。
厮杀到这一步,鲜血混入土壤之中,生命是那样的卑微。
卑微到双方将卒都觉得就此死去已无所谓。
看到南朝兵马发起进攻,守军按部就班的进入各层防御阵地之后,驾轻就熟将新打造的拒马拖出来,举起盾牌遮挡箭雨,一支支锋利的长矛从盾阵缝隙伸出。
相比较左骁胜军及左神武军的进攻,楚山军前阵将卒抵近后,先是将一只只火油罐点燃后投掷过去——守军虽然之前没有直接经历过这样的作战方式,但事前得到陈州将吏的反复提醒,在防御阵地之后也准备大量的湿毡毯,或用砂土朝着火处覆盖过去,阻止火势蔓延。
事实上一切只要井井有条,所有的战术战法都可以破解的。
可惜随着越来越多的楚山军将卒进入前阵,成百上千健锐高举刀盾枪矛,奋不顾身上的冲杀过来进行肉搏,火油罐更为密集的投掷过来,守军手忙脚乱就应对不暇了。
一道道防阵很快就被楚山军撕开,守军只能利用一层层障碍物及复杂交错的街巷来拖延楚山军的攻势,同时等待后续精锐兵马顶上来相援。
主将萧干早已暗中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前阵守军是不信的,甚至对此不屑一顾,前阵统兵将领都不屑去核实消息的真伪,但挨到天光大亮时都没见萧干的身影,不要说那些都将、指挥使了,普通兵卒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惶恐、惊惧。
防线一层层被撕开、击溃,没有新的兵卒顶上来增援,无法反复争夺失守的防线,外围的溃退很快往巨陵镇中心漫延。
诸都指挥使、都虞侯最早发现萧干失踪,之前也是强作镇定在各处战场指挥作战,但看战局已非他们能有力回天、力挽狂澜,也都纷纷找借口脱离战场,带着嫡系精锐找机会突围……
只有一人带头逃跑,溃败就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很快就演变成无人能阻挡的大溃逃。
拂晓时的进攻,陈子箫也特意请杨麟巨陵镇以北的兵马调开,围三厥一,削减敌军的抵抗意志。
成千上万守军溃溃后,抢先恐后从巨陵镇北面往颍水沿岸逃亡。
然而从巨陵镇到颍水沿岸有十五六里,唐盘、王宪以及余珙等将率领上万骑兵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
在溃军大体都脱离巨陵镇后,一队队骑兵从北面的荒草灌木丛深处杀出,只要不立即缴械投降,试图继续逃亡或反抗,迎接他们的都是凛冽的刀光、无情的枪矛以及密如飞蝗的箭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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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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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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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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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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