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哭声震耳欲聋,就在耳朵边上,同时,一股小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在鼻端蔓延开来,安笙脑袋一下“轰隆隆”作响,身体顿时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薄景遇把闺女放到她的身边给她,就后退几步,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嘴角微勾,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模样。
他就不信,闺女都塞安笙怀里了,她还能狠得下心肠。
他也是被逼的没招儿了。琇書蛧
大的不能让她心软,那就小的来,轮番上阵,三个对付一个,怎么看都是胜券在握。
可他到底错算了安笙的狠心。
不,应该说他错算了那场血腥的意外,还有重新回来的两人过往的那些记忆对她的影响。
他是个心足够硬的人,这辈子唯一拿不起放不下的估计就她一个而已。
他妈死了,他固然也是难过的。
无论如何,那是生养他的母亲,可也仅仅是难过罢了,江明月的死亡对他的思想行为不会造成什么有力的影响。
他生活照旧,只是一段陈年旧怨结束了。
可是对安笙来说却是不一样。
江明月的死亡把她的生活完全颠覆了,那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那是她人生的一场劫难。
跨过去,她能得到新生。
跨不过去,或许,她就跟着死在那一天了。
安笙眼睛愣愣地盯着虚空里的某一点,眼珠僵直着,不肯往旁边挪动半分,更不敢去看小女娃娃一眼。
旁边是她嗷嗷待哺委屈哭泣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经历十二级的痛苦生下来的宝贝。
可是她却不能要她。
所以她连看也不敢看她。
水雾渐渐覆上双眸,视野里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她努力地闭上眼睛,慢慢转过头去。
薄景遇看着她的动作,原本上翘的嘴角最终慢慢落下来,最后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站直身体,手臂落在身侧,倏地一下狠狠攥成拳头,手背上一条条青筋鼓起。
他死死盯着安笙。
床上的小女娃娃越哭越大声,委屈至极。
即便是还没有满月,可小娃娃仿佛也感觉到了妈妈对她的狠心。
毕竟,母子连心,近在身旁,母亲的冷漠小娃娃怎么可能又感觉不到。
不大的病房里,没人说话,没人动作,一个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个眼睛死死地闭着,两个大人在无声对峙,比谁更心狠,比谁先忍不住。
死一般的寂静,显得小姑娘的哭声越发尖厉刺耳。
周遭空气逐渐凝滞,沉甸甸压在薄景遇的肩膀上,他被压的渐渐喘不过气来,喉间滚上来一股血腥气,耳朵里也开始嗡鸣作响。
整个世界,除了闺女的嚎啕大哭声,便全是安笙的冷漠绝情。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怎么真的可以这么狠心!
有那么几秒钟,他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女儿捏着小拳头,闭眼大张着嘴巴,还有旁边那个让他错算的铁石心肠的女人,咬着唇,抖着肩膀,眼角的泪流成一道潺潺小溪。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床边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床上明明血脉相连,却冷漠犹如不同世界的母女二人。
“安笙,你看一看她呀……有种你看一看她呀……”
薄景遇听见自己飘在虚空里的声音,咬牙切齿,痛若如刀绞。
忽然,眼角那条溪流变得更宽了,眼泪决了堤一样往外冒。
薄景遇看着这一切,疼得直不起身子,背弯下来,两只眼睛赤红一片,死死盯着她,用力点头,几乎磨碎了后牙槽道:“行,你狠!”
“安笙,你比我狠!”
他舍不得女儿哭,更见不得她掉眼泪。
他到底拗不过她。
所以,他输了,又一次输了。
薄景遇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重重喘息几口,而后颤抖着双手抱起嗷嗷大哭的小姑娘,转身大步离开。
“嘭——!”
一声巨响,门被狠狠甩上。
安笙肩膀控制不住的剧烈抖动了一下,抬手抬起,慢慢用力捂住眼睛。
薄景遇抱着闺女冲出门,还未来得及缓一缓情绪,就撞上来看孙女儿的薄钦言和迦南昱程爷孙仨。
听见小姑娘凄厉的哭声,爷孙仨的眉头整齐划一地拧成个疙瘩。
“怎么回事?你怎么惹我乖囡囡了?”
薄钦言语气不善,松开牵着迦南昱程的手,走过去,看到小姑娘一张脸早已哭的通红,一下子心疼的不行,不由分说把孙女儿抢到自己怀里。
“喔喔,爷爷抱抱,囡囡不哭哦……”
薄钦言一边哄着怀里的宝贝疙瘩,一边拿眼斜薄景遇,见他紧绷着脸,两眼通红,一副极力忍耐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又皱紧了眉头。
他猜,估计薄景遇又在安笙那里受委屈撞钉子了。
孙女儿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越哄哭声越高亢。
薄钦言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渐渐就有些慌了手脚,一边摇晃着哄,一边冲着薄景遇骂:“你们俩干什么了,把我乖孙女惹成这样?”
说着往警察看守着的病房那边看,那边房门紧闭,里头无声无息。
闺女哭得这么厉害,当妈的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到底是有多狠心。
薄钦言看着怀里的孙女,心疼的紧,忍不住有些火大,又骂薄景遇,“你媳妇儿她这是什么意思?囡囡哭这么厉害,她憋在里面一声不吭,这心是石头做得不成?”
薄景遇转眼,刀锋般的目光霎时扫向他。
薄钦言心里对安笙的铁石心肠老早就不满了。
她怨江明月,怨他,怨薄景遇,这些他统统能接受,可怎么能把气撒到两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身上,特别是才出生的女儿。
憋了好久的气,趁着这会儿一块儿发作出来,他指着房门跟薄景遇说:“你别剜我,你今天进去给我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和你过了还是怎么着?小囡囡她是怎么打算的,还有迦南,她要都不想要了就提前知会一声,也省的大的小的整天眼巴巴等着她回家……”
“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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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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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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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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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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