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鼾声突兀传来,教授住了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声音来处。
同学们也憋着笑意转头看去,最后排角落的位子上,一个高大青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又是他。”
“赵长河最近什么情况啊,明明一个元气满满的运动健将啊?最近这是天天会所嫩模呢还是都在夜读春秋?”
有舍友恹恹地回答:“没有,他最近天天做噩梦,半夜三更满头大汗地惊醒,有时候还会喊叫,把我们都吵得不行。”
“这是什么,鬼上身?”
同学们的议论听在教授耳内,教授摇了摇头,倒也没把人喊醒,平静地敲敲讲台:“继续。”
赵长河哪知道现在已经进化到不仅夜里做噩梦,连在课堂上趴着打个盹都要做噩梦的程度了……
课堂上的嘈杂迷迷糊糊缭绕在耳边,化为梦中的混乱声响,脚步声、喊杀声、怒骂声、惨叫声,以及金铁交鸣的兵刃交击声,混成一片。
环境很快从模糊变得清晰,赵长河知道自己再度进入了这些天不停重复着的梦。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古装武侠剧,在不同的场景里,不变的浴血厮杀。
手中已经能感受到熟悉的重量,那是一把厚重的阔刀,长约一米五,宽过十公分,赵长河必须两手一起握着长长的刀柄,因为单手根本挥不起这么重的玩意,即使双手也很艰难。
第一次梦里没有它,赤手空拳被人追着砍,慌不择路在附近的尸体边上随手抓的,从此每次梦里就固定成了它。
赵长河不确定现实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刀,感觉太重了无法续航,应该不是常规武器,但它至少在低端混战之中特别好用,只要你挥得动。
“嗖!”锐器破空的声音从侧方袭来,赵长河爆喝一声,腰身一扭,借着腰力带动手中的重刀,横扫而去。
刀动,风起!
袭击者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把手中的长剑勉强一架。
“锵”地一声,长剑断折,脑袋飞起,只留一具无头的尸体别扭地握着一柄断剑,脖颈汩汩地冒着鲜血。
摧枯拉朽!
“这就对了,什么长剑匕首也想振阔刀?闹呢……”
无头尸身喷洒着血雾,血腥的场面极为惊悚,赵长河却已经没有初次见到时的不适,都有心思吐槽了。
身后骤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锐风,赵长河瞬间绷紧了肌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有锐器偷袭!
他下意识一个扭身,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从右侧方擦过。
香风拂过,匕首击空的刹那,一道如鬼似魅身形已经到了左边。
如果说这重刀有什么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动作太迟钝了。赵长河试图拖刀回旋,已经慢了一拍。
匕首轻巧地划过咽喉,刻骨的剧痛传来,梦境崩碎。
最后的影像是一道纤细曼妙的身躯,正在轻笑着远去。
赵长河大怒:“又是你这妖女,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Χiυmъ.cοΜ
话刚出口才醒悟,喉咙都被噶了,怎么还能这么中气十足?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前方是鸦雀无声的课堂,从教授到同学一个个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教授面无表情:“和妖女怎么弄的,展开细说?”
赵长河:“……”
惨烈的社死,比割喉还痛。
教授摊牌:“我忍你很久了,到门口站着清醒清醒。”
赵长河默默地离开教室,哪肯老老实实罚站,直接走人了。
他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何况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对。
一天天的身处血腥战场,精神压力有如实质,睡觉睡得比白天还累,再这么下去,身体非垮不可。而且这梦真实无比,每次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偷袭割喉,还有死于不明AOE的,那心悸与痛楚都是真真切切,真能把人逼疯。
去看医生,医生说像是玩游戏或者看小说入了魔,建议远离网络,就差没说您要接受电疗了。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何况这些场面和自己熟悉的那些游戏并不相同,也只有一些元素相似——武侠玄幻的玩意儿还不都是刀枪剑戟,总不能开高达吧。
是小说入了魔?可赵长河偷偷发在起点的小说惨痛扑街,已经太监几个月了,这几个月连起点APP都没打开过。
平时都是好端端在健身、打球,还是弓箭社的会员呢,多健康的生活方式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恹恹地出了校门,早上上课时间学生街相对冷清,倒是有不少狗男女逃课逛街吃东西,一根烤肠你一口我一口,看得赵长河直翻白眼。
他只想把烤肠塞那妖女嘴巴里。
其实单身狗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小嫉妒……赵长河撇嘴不看狗男女秀恩爱,忽然转身钻进了学生街的巷子里。
这是死巷,里面也都是店面,此时大部分关门闭户。赵长河走到寂静的巷尾,有间小店开着,门口匾额篆体黑字“乱世屋”,门边挂牌“算命,解梦”。
这是一家刚刚开了三天的算命小屋,低调至极,但名声却传播得很快。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算命的店主是女的,还很漂亮。一群嗷嗷待哺的牲口挤眉弄眼地议论两三天了,赵长河昨天闻讯也特意来看过,当然他来的原因与别人不一样,他是真想解梦。
信步走进店里,里面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一名短发女子安静地坐在一角,正闭着眼睛在整理桌上的卡片。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古代武士装,就像武侠片里走出来的一样,确实很漂亮。尤其这轻轻闭着眼睛的样子,仿佛一尊静谧的雕像。但赵长河看着看着,只能感觉到一种神秘和妖异。
一般人闭着眼睛能整理东西么?
“给人算命的时候闭着眼睛还能营造点感觉,自己蹲屋里收拾东西为什么也闭着眼睛?”赵长河忽然开口。
女子头也不抬,似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为什么不能因为,我真的是瞎子?”
“你连拐杖都没有,忽悠谁呢。”
“我不需要。”女子平静回应:“倒是你,昨天骂我有病,今天又来,是终于明白了有病的人是你自己?”
赵长河道:“因为你说的入梦治疗听起来太假,你跟任何人说,谁不骂你有病?”
女子淡淡道:“那倒未必,我跟别人说,好几个人诚邀我陪他一起入梦……我觉得你大约可以从这里找找答案,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惨遭打脸的赵长河只恨昨天为了解梦泄露了太多现实隐私,后悔不已,梗着脖子道:“谁特么稀罕跟你入梦……话说你说这种话,为什么表情语气可以这么淡漠,跟个机器人一样?”
女子道:“阐述事实并不需要什么表情和语气。”
妈的……赵长河直接转移话题:“不管多假,反正我今天是来试试的,这入梦是怎么个说法?”
“常人做你这类可以完全控制行为的清醒梦,梦中是无所不能的,想要让梦中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你应该做过类似之梦?”
“对。”赵长河觉得她的用词开始怪了起来,比如这个“之”,正常人不该用“的”?
女子续道:“但你这几次的梦却仅仅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控制不了其他,每每事与愿违,是么?”
“对。”
“你会困于梦魇,循环不休,便是因为梦中未尽之念没有完成。如果让你完成了它,便可超脱而出。”女子问道:“所以你想要达成的是什么结果?比如说……战胜某个对手?屠杀所有在场的人?或者仅仅脱离战局?甚至于称霸世界?无论难易,需要你真实的想法,否则无意义。”
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赵长河心中直接掠过一道黑衣倩影,脱口便道:“当然是要弄死那妖女!”
女子一直平静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老六必须死,有问题吗?”
“没有。”女子恢复平静,慢慢道:“想要达成什么结果是你的事,我又不能进去帮你,只是让你确认目标,知道该做什么、如何结束,仅此而已。”
“既然你不能帮我,我入梦之后还是打不过妖女,进去送?”
女子默默推过手中整理好的卡片:“抽三张。”
“这是什么?”
“第一张,给梦中的你附加一种能力,助你达成愿望。”
“这叫附送金手指?”
“毕竟是梦,有什么特异都不稀奇。”
“有理……第二张呢?”
“决定你的初始位置,不会直接在最危险的地方,可以有所准备。”
“这个好这个好。第三张呢?”
“你达成目标的线索,比如她到底是谁,或者是怎么找到她。”
赵长河愣了愣,奇道:“有线索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我自己抽?”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根据你抽到的卡牌来解答,你可以视为占卜。”
赵长河看了一眼桌上的卡牌,也不多言,随手从中间抽了三张。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是很相信女子说的东西,基本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不行也就被坑几十块钱,权当疯狂星期四V给朋友了。
随手翻开第一张牌,主图案是一只硕大的眼睛,卡面还有虚化背景,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第二张是一个圆形雕龙的玉佩,背景金碧辉煌,像是宫殿龙椅?
第三张乌漆嘛黑的,就像一张纯黑的幕布,隐隐约约却透出一些金色,勾勒成一张神佛般的脸,看不清详细。
女子久久不言。
赵长河也有些无语:“你还闭着眼睛干嘛啊,看得见?”
“这第一张无非是个背后眼。”女子终于醒过神似的,慢慢开口:“可略微增加你的目力,更关键的在于,能让你看见背后之事。”
你还真看得见……赵长河愣了一愣,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自己最恨的就是被偷袭,这不巧了么?无论这女人是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梦境故意的解释,至少画中确实就是背后的眼睛。
这抽卡莫非其实是反应了自己的潜意识?
“那……第二张是位置?这玉佩代表了什么?”
女子再度沉默,过了好一阵子,忽然道:“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赵长河:“???”
女子忽然伸手拿起那张眼睛卡片,赵长河连她手上的动作都没看清,卡片已经摁在了他的额头。
下一刻天旋地转,赵长河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连带着那张眼睛卡片也随之消失,另两张倒是依然留在桌面。
女子掂起最后那张黑卡,静静地坐了几秒,低声自语:“想不到……他居然真能抽出我的根底……”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眼瞳漆黑如墨,就像荒芜的夜,冰寒而死寂。
“弄死妖女?呵……我等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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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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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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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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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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