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瞪着眼睛,守在床边,看着上面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的梁烨霖,弯腰扑在他身上,死死地抱住,再也不想松开。
顾林在我身边站着,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周蓦,我先去跟警察做个笔录,去一趟现场,你在这里呆着别乱走,好吗?”
乱走?
我能走去哪里?
梁烨霖在这里躺着,我哪里都不想去啊。
我靠在梁烨霖的胸膛上,睁着眼睛盯着他的脸看。
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朝我笑的阳光灿烂,然后跟我说:亲爱的老婆,我故意吓你玩儿呢。
我要等着,不能离开,不能等他醒了,我却不在。
顾林走了,很快又回来,拿着我的包翻出我的手机,拉着我的手就用我的指纹解了锁,然后又走了。
我压根没心思管他在做什么,只要别打扰我和梁烨霖就行。
身边不停地有人来来往往,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我说:“小周是吧?你能不能起来,让法医检查一下梁烨霖身上的伤口?”
我瞪着他,抱着梁烨霖不放。
顾林在一边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强行把我扯了起来:“你别这样,梁烨霖已经死了!”
我闷声不吭地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气得在他腿上又踹了两脚,红了眼对着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下去。
顾林死死地抓着我,把我拉到了急诊室的一角,任由我咬着,一声不吭。
两名法医在警察的带领下走进来,当着我的面揭开梁烨霖身上的白布单,露出他身上那道细微的致命伤。
那名稍微年长一些的法医看一眼伤口,狐疑地和另外一名对视一眼。
那是一道很细小的伤口,正中心口,其他地方再没有多余的伤口了。
这是用专业的凶器,在专业的手法下,杀了梁烨霖!
我红了眼,问那名年长的法医:“是十号手术刀,对不对?”
法医很谨慎地回答:“这伤口不像是手术刀。到底是什么样的凶器,要做进一步的尸检才能确定!”
“那现在就做!”我怒吼着。
我恨得几乎咬碎银牙:梁烨霖死不瞑目,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警方开具了尸检通知给家属,随即,梁烨霖被装进了冷冰冰的运尸袋里,要运往本医院的司法鉴定所。
他们搬运的时候,我站在远处看着,心如刀割。一想到他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袋子里,然后要被人划开胸膛解剖……
喉咙里一阵滑腻,我对着身边的地面哇哇吐了两口。
居然是血!
混合着粘液,真恶心。
顾林吓了一跳,抱着我喊了句:“周蓦。”
我以为我会晕过去,晕过去多好啊,什么伤心都没了。
可是我没有,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顾林抱着我跑进急诊室找医生,我睁着眼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拉帘的轨道,忽然想哭。
可是眼角干干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麻木地板着脸,看着医生来给我检查。
大家都很紧张的时刻,我居然变得万分平静,转头看着急诊医生:“我可能是胃出血了,我的胃一直不太好,你给我开单子,做个胃镜吧。”
医生很惊讶地看我一眼。
整个医院都知道我刚刚死了未婚夫,谁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平静,这么麻木吧?
顾林在病床边,和那医生对视一眼,说了句:“做个胃镜看看吧。”
我被推到了胃镜室,顾林守在一边,我转过头,木着脸跟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他明摆着一副不放心地样子,拧眉瞪着我:“躺好别动,待会儿要打麻药了。”
我还真就躺好了没再动,只是双眼瞪着天花板,不敢合上。
一合上,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梁烨霖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还有那道伤口。
他一定是触犯了什么人的利益,对方才会这么狠绝地直接下手把人除掉。
是大主任吗?
不,不对。
一个医院的骨科主任,说白了也是个普通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吗?
可如果不是,梁烨霖又得罪过谁?
我忽然转头看顾林,对了,家里有实力做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的,面前就有一位。
他被我瞪得露出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盯着他,只觉得心惊胆战,脑海里的念头越想越觉得真切。
对啊,顾林一直爱着我,而我要嫁给梁烨霖,只要梁烨霖死了,他就少了劲敌。
“是不是你?”我恶狠狠地问他。
顾林明显被我弄得有些疑惑:“什么是不是我?”
“梁烨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惊讶地看我,一边眉毛忍不住朝上飞了飞,随即瞪着我:“你是被刺激疯了吗?”
“当年王璇就是你害死的,谁能保证你不会害梁烨霖?”
他眸光一沉,沉默地看我一会儿,才冷笑着问我:“真是稀奇了,我为什么要害梁烨霖?”
“因为你爱我。”
他低头看着我,忽然嗤笑一声:“大姐,您可真能自作多情!我爱你,就要找人杀了梁烨霖?您这想象力,可是去拍电影了!再说了,我可能会搞些小动作整人,但是杀人放火的事情,我还没胆子做,您别把我想得那么胆大包天!”
我居然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转头不再看他。
医生给我注射了麻醉剂,我很快睡了过去。
短暂而低沉的睡眠中,我好像又回到学校的广场上,梁烨霖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
那应该是这么久以来,我最踏实,最安心,也最幸福的时刻了。
只是当时我还在想着不远处的顾林。
如今再回想起来,好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梁烨霖能再次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不会再走神摇摆,我会坚定地答:我答应,我愿意!
可是时光终究不可能倒流。
我很快从梦境中脱离,睁开眼睛,还是躺在胃镜室一边的小病床上。
只是一坐起身,眼睛里就有泪水哗啦啦地落下来,我抬手擦了擦,自己下地往外走。
顾林正在门外守着,见我出来,立即过来低头看着我:“头晕吗?”
我没吭声,摇摇头。
“凌晖待会儿就过来了,董老师他们知道了梁烨霖的事,都说要来看看你,我让凌晖代表他们过来一下就好。”他把我的手机递给我,“还有梁烨霖的妈妈,医院已经负责通知他们了,他妈妈刚才打电话来问,我替你接的。”
我麻木地站着,接过手机放进口袋。
接下来该做什么,该去哪里,我完全茫然了。
只是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虽然天刚亮不久,可外面还是好热,阳光好刺眼。
我走在大太阳下,头顶忽然有伞面送过来,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我抬头去看。
顾林板着脸低头看我:“你是打算把自己烤焦了吗?走吧,我和凌晖约好了在公交站台见。”
他拉着我往前走,我只能脑袋木木的跟上。
在站台等了没多久,凌晖就从公交车上下来,见了我,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蓦蓦……蓦蓦……”
我呆呆地站着,等到她抱了一会儿松开我,我才发现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
“蓦蓦,你伤心了就哭出来吧,别这样看着我,我心疼。”她拍拍我的脸,眼看着又要哭了。
好奇怪,身边的人都在哭,我却又哭不出来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她,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顾林在一边看着我们,等到凌晖心情平复了一些,才低声说:“凌晖,你跟着她回家,在她家照顾她几天,我毕竟不方便。”
凌晖立即答应:“好,我已经跟董老师请过假了,会陪着她的。”
他们一起送我回我家,到了家门,顾林就疲惫地告辞:“我回去洗个澡,医院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们。”
我在家里沙发上坐下,朝他点点头。
凌晖送他出门了,回屋来看我:“要洗个澡睡一觉吗?”
我点点头,起身乖乖地去浴室里洗澡。
水是热的,还是凉的?
我也感觉不到了。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梁烨霖死了,他真的死了!
我的爱情,我的幸福,都随着他一起,要被埋进土里了。
凌晖在外面不放心地敲门:“蓦蓦,你洗好了吗,回答我一下。”
我默不作声地走出去,披了浴袍打开门,朝她笑了笑。
这丫头居然又是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过来抱住我:“你别这样笑了,我看着心疼死了!呜呜……”
你看,这丫头的眼泪可真多啊,还要我来安慰她。
我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了,抽了纸巾递给她。
她抽抽搭搭地擦了眼泪,问我:“吃点东西吧?我只会煮面条,去楼下超市买点蔬菜给你煮面可以吗?”
我点点头。
她红肿着双眼看我:“蓦蓦,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我看着她,还是没又说话。
我也想说,可是感觉自己的声带像是被千斤的巨石压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得朝她笑了笑。
这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蓦蓦,你别吓我啊,你开口跟我说句话呀。”
我无奈地看她,拿出手机打了一行字:“我说不出来。”
她拉着我,吓得更是眼泪汪汪的:“下午去医院看看,我叫同学现在帮你挂个神经内科的号,去检查一下是怎么回事,好吗?”
我点点头。
“我去买东西,你自己在家里好好的啊。”她起身出门,临出门前还不放心地吩咐我,“你好好的啊。”
她的神情太紧张了,我看得无奈。
这丫头是怕我一个人在家想不开自杀吗?
不。
我不会!
害死梁烨霖的凶手还没得到惩罚,我怎么可能自杀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打开看了一眼,是实验室的师姐们给我发来的慰问消息。
我强打精神,一条一条地回复了谢谢。
凌晖很快回来,煮了满满一锅的面条,盛了一大碗给我。
我机械地坐下,一口又一口地把一大碗面都给吃完了。
她看得惊呆了:“你是真饿了吗?平常不爱吃面食的,居然吃这么多?”
我摸摸肚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饿了,反正没什么感觉,吃下去也不觉得饱。
总要补充能量撑下去。
“睡一会儿吧,下午我叫你。”
我点点头,去卧室里睡觉。
可是躺在床上压根没有睡意,还能听到凌晖在外面压低声音跟人说:“不说话了,到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午去医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走远了,接下来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
睁着眼睛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下午,凌晖来敲门:“蓦蓦,醒了吗?”
我刷地一下坐起来,去打开门。
她看我一眼,立即皱了眉:“你没睡着是吗?”
我点点头。
她只有无奈地叹气:“唉,走吧,去医院。梁烨霖的父母也快到了,医院那边会派人去接,我们在医院等着就好了。”
我点点头,换了衣服跟她走。
凌晖往常跟个没心没肺的假小子似的,如今带着我出门,倒是露出十足的细心来。
我牵着她的手臂,朝她笑了笑,想开口说谢谢,可是张嘴之后,声带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只好放弃。
我们去医院先去等着叫号,凌晖的同学帮忙挂的专家号,排队等候的人不错,我们只等了不到半小时就见到了医生。
大概这位专家也是看过热闹的,我一进门,他就定定地看我两眼,像是认出我来了。
凌晖帮忙把情况简单交代了几句。
医生奇怪地看我们:“为什么挂神内的号,确定喉咙和声带没问题吗?”
凌晖小心翼翼地把梁烨霖的事情说了,医生看着我,立即露出一脸的恍然来:“果然是这样……姑娘,你昨天嗓子还是好好的是吗?”
我点点头。
“这样吧,我叫耳鼻喉科的人过来,给你做个简单的检查,确定一下。”
他打了个内线电话,不多时,一个耳鼻喉科的女医生过来,又简单地问了几句,一脸同情地看我,给我看了看喉咙和声带,随即朝神内的医生说:“不是器质性的毛病。”
俩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神内的医生才走过来跟我说:“你这是癔症性失语,姑娘,心情要放轻松一点,想开了,就能说话了。”
凌晖有些着急:“医生,您这里能做些什么吗?”
他沉吟了一下:“我自然可以开些药物给你,但是我个人建议不要吃。这个是一时的精神类疾病,主要是受了刺激造成的,还是要靠自己早日想开……梁医生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周蓦是吗?周蓦,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节哀顺变……”
我麻木地看他,点点头。
凌晖在一边道了谢,又问:“医生,她现在躺下压根睡不着,有什么办法吗?开几片安眠药行不行?”
医生点点头,噼里啪啦地开医嘱拿药。
凌晖拉着我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刚才那个耳鼻喉科的女医生,跟神内的医生低声说:“可惜了,那个梁医生入职的时候我还见过,年轻帅气的……”
我心里火烧火燎地又疼起来了。
凌晖带着我拿了药,小心地装进她的包里。
这丫头,还不敢让我自己拿着,真傻,就那几片安眠药,吃下去压根没事,顶多让我多睡一会儿。
在医院没等多久,梁爸爸和梁妈妈就来了,才多久没见啊,梁妈妈的满头发丝居然全白了。
我看见她,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认。
她也被梁爸爸扶着,走过来抱住我:“小周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张了张嘴,只能发出额额的声音,凌晖在一边急忙把我说不出话的事情说了。
梁爸爸也红了眼,看着我,还不忘安慰:“小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烨霖已经没了,你可不能再有事啊。”
我看着他,点点头,挽着梁妈妈,去办理梁烨霖的后事。
梁烨霖被杀的事情在短短一天之内,网上发酵得不像话。
凌晖刚才看了帖子,还有人说,是之前那个艾滋病人不服气,才捅死梁烨霖的。
自然又有一帮人叫嚣着死得好……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实在不需要在意。
警察那边一点线索都没有,那辆车没找到,校门口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实质性的画面,一切都被遮挡住了。
他们只说,从现场来看,是熟手作案。
那就更不可能是医院的大主任或者哪位医生了。
司法鉴定所那边做完检测,这一晚下班之前就通知梁爸爸去领回尸身。
鉴定所就在医院另一侧街道上,我跟着二老到了门口,旁边还有得到消息的记者在围堵见了我们,冲上来问我:“您好,请问梁医生被杀,是因为医闹还是平时的私仇呢?”
我闷声不吭,想吭也说不出话来的。
梁妈妈却情绪激动地看着那记者:“我们家烨霖和任何人都没有私仇,求求你们这些记者别再瞎说了。”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些记者发布的吸人眼球的新闻,而真实的又有几个?
那女记者被梁妈妈这么一吼,讪讪地看我。
我扶着二老急忙进了鉴定所。
梁烨霖的尸身被收拾好了,摆放在安静的小屋里,我到了门外,忍不住止了步。
我不敢进去看他。
我怕我会受不了!
梁妈妈在屋子里爆发出凄惨的嚎哭声,我站在门外靠着墙,眼睛仍旧干涩。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我打开看一眼,是顾林。
“现在哪里?”
我把手机顺手递给凌晖,实在没力气回复他。
凌晖直接给顾林打了电话,草草说了几句,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低声说:“他让一个叫陆珂的打探了一下警方那边的消息,刚刚接到报案,找到那辆车了,被丢弃在市郊的路边。”
我看着她,拿过手机给顾林发消息:“谢谢你!警方那边有任何消息,劳烦跟我说一声。”
他回了个ok的手势,再不多话。
梁烨霖的尸身只能在当地火化,殡仪馆的人把他抬到车上的时候,梁妈妈哭得昏了过去。
梁爸爸只能守在医院里照顾她,我自己带着凌晖一起跟车去了殡仪馆。
他被安置在森冷的太平间里,等着明天一早工人上班后火化。
殡仪馆里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来交涉,布置灵堂。
火化之前,要接收医院同事们的吊唁。
我站在太平间门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梁烨霖,只觉得心痛了这么久,好像都麻木了,伤心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在支撑。
安顿好梁烨霖,凌晖带着我回家休息。
路上,凌晖刷了一会儿手机,疑惑地说了句:“咦,网上那些恶意揣测梁烨霖的帖子和新闻都不见了。”
我拿过手机搜索了一下,还真的都没了。
“是有人在控评啦?”凌晖看着我,露出一脸的惊疑不定,“是医院在公关吗?”
我摇摇头,医院才不会花那个闲钱来维护一个死去的医生身后名誉。
我想到一个人,前头我还在怀疑是他害死梁烨霖,现在他却出手帮忙维护梁烨霖死后的尊严了。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切,他本来可以躲得远远的不沾手的。
回到家,我刚洗漱完,顾林就打了电话过来。
我捏着手机犹豫半天,还是接通了。
我说不出话来,他就在那头一字一句地说:“周蓦,你别挂断,听我说。派出所那边刚传来消息,那辆车是一辆失窃的车,车主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联。你懂了吗?要杀梁烨霖的人,是一个请得起专业杀手的人。”
我打字回复他:“那又怎么样?”
“这件案子会成为悬案,你要有心理准备。”
为什么成为悬案我就要心平气和地接受?
我爱的人死在我面前,凶手抓不到,我还要有心理准备?我就不!
我收了手机不再回复他,吃了安眠药倒头昏昏沉沉地睡一觉。m.xiumb.com
第二天被凌晖弄醒的时候,只觉得睡一觉居然比好久不睡还要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凌晖把我按着坐在梳妆台前,指了指镜子里的我:“你看看自己,都什么鬼样子了?好歹把你这俩大黑眼圈遮一遮,梁烨霖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他也走得不安心!”
我被她说得心里一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蜡黄,皮肤粗糙,黑眼圈严重,眼睛还有些水肿。
是啊,这样的我,要是被梁烨霖看见,该有多心疼?
我手忙脚乱地打开粉底,用力地往脸上涂。
“哎哎,你慢一点。”她夺了粉底过去,有些无奈地看我,“又不是刷漆,有你这么化妆的吗?”
我于是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气色看上去好了一点点。
顾林开车来接我们一起去殡仪馆。
到了门口,才看到礼堂里站满了人,梁烨霖的同学同事,还有医院里那些往日和他关系不错的学生,都来了。
我一进礼堂,那几个学生就红着眼来安慰我,知道我如今说不出话来了,那个叫王丽的捂着嘴就哇哇哭了出来。
得,大家又得安慰她去了。
我朝前,一步步地靠近梁烨霖。
他躺在冒着寒气的冰棺里,闭着眼睛,睡着很安详。
殡仪馆的遗容师给梁烨霖画了恰到好处的装,他本来稍显淡薄的眉毛还给描黑了一点。
看上去仍旧那么清爽帅气,像是不曾死去,只是睡着了。
我忍不住弯腰抚了抚他的脸,立即被冰凉的温度打回了现实。
多绝望啊,哪怕只是一分钟的虚幻,也不给我留。
肩膀上忽然一沉,我抬头去看,是顾林。
他穿着黑色西装,板着脸站在我身边:“你别这样……弄花他的妆容,也不好。”
我吓得急忙收回了手,趴在冰棺一角贪婪地看着梁烨霖的脸。
他的笑容,是我爱上他的原因。
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身边的人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我完全不想听,耳边只有哀乐在回荡,我看着梁烨霖,贪婪地想记住他的模样。
我怕我有一天会忘了他。
直到礼堂里的人渐渐散去了,殡仪馆的人来拆掉冰棺,把梁烨霖往焚化炉运。
我立即站起来跟上去,他们推得太快了,我拼尽力气,还是觉得腿软跟不上。
凌晖在一边扶着我:“你别着急,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
他们把梁烨霖推进了火化室,抬上冰凉的移动台。
我被关在了门外,耳边是梁妈妈凄惨的哭声。
我焦急起来,远远地看着梁烨霖的脸,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不行!不可以这样!
他好好的躺在那里,怎么能被烈火焚烧成一捧灰?
我接受不了!
我动手砰砰地砸着门,才砸了两下,两只手就被死死地握住了。
顾林在我身后抱着我,控制住我的手,低声说:“别这样,让他好好走吧。”
我哇地张开嘴,嘶哑着嗓子怒吼:“不要!梁烨霖!不要!!”
泪腺像是被刺了一下就决堤,我倒在顾林的怀里,几乎要把全身积蓄的水分都从眼睛里哭出去!
梁妈妈看我哭了,忍不住止了哭声,欣慰地说:“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好什么好?
一点都不好!
要是我哭一哭,梁烨霖就能回来,我宁愿天天哭给别人看啊。
顾林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鼻涕口水擦了他一身。
梁爸爸朝这边投来疑惑的眼神,大概是觉得顾林眼熟,在猜测他的身份吧。
我也知道这样被顾林紧紧地抱着不大好,可是我哭得浑身都没力气了,好想要一个能依靠的肩膀,管他是谁,就算此时有个石狮子杵在这里,我也能抱着哭一会儿。
凌晖拿着纸巾给我:“哭吧哭吧,别憋着了。”
旁边屋子里传来火焰燃起的声音,我眼睁睁地看着大火把梁烨霖吞没,哭得死去活来。
梁爸爸沉痛地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小周,你保重身体,别太伤心了。”
我管不了这么多,脑海里一想到梁烨霖化作一团青烟和黑灰,没了,我就接受不了!
我恨不得飞进去陪着他!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哭到最后累得虚脱,而顾林的怀抱又很清爽,让人觉得安稳,我靠在他怀里眼睛一闭,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等我睡醒,就看到手机上有梁妈妈发来的消息,她和梁爸爸一起带着梁烨霖的骨灰回安徽了,梁烨霖在苏州这边的户口注销,还与房子那边的事,就委托给我了。
我拿着手机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家里。
我是的空调开得特别低,我冻得直打哆嗦,起身出门去,就看到顾林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听到开门声,他转头来看我:“醒了?”
都已经是后半夜了,我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我问你话呢,你说话啊。”他有些着急地看我。
我试了试嗓子,开口说了句:“嗯,醒了。”
他才露出一脸的放心,起身走到我面前,问我:“饿不饿?”
我点点头。
“凌晖走的时候帮你煮了粥,在电饭煲里,你吃一点吧。”
我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盛了碗粥出来,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凌晖回学校还有事,你这里总要有人守着,我在这里反正也熟悉……”他说着说着就秃噜嘴了,闭嘴看我一眼,“我的意思是,我照顾你,凌晖也放心。”
“我不用你照顾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去梁烨霖租的房子里,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你可以回去了!”
他指了指窗外:“现在是后半夜,外面天还黑着呢。”
“我知道。”
既然睡不着了,就找点事做吧。
梁烨霖的爸妈没让我跟着去安徽参加梁烨霖的葬礼,是怕我太伤心。
事实上,哭过一回之后,伤心什么的,倒不是我主要的情绪了。
“那我跟你一起。”
顾林伸着长腿在我的沙发上抻了个懒腰,起身甩甩手脚:“我去抽根烟提提神,你吃完了叫我。”
他跑到卧室的阳台外关起门抽烟。
我在客厅里远远地看着他,有些无奈。
曾经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可那时我还爱着他。
如今我不需要他,他却在我最绝望崩溃的时候陪着我,而我并不爱他了。
他在阳台上转头看了我一眼,朝我笑了笑,把烟头摁进了阳台的花盆里,往客厅走来。
我低下头,把一碗粥喝了一小半,就塞不下去了。
“喝不下就不要勉强了。”他拿着车钥匙,问我,“现在就走,还是休息一下?”
“现在就过去吧。”
他点点头,当先下楼去。
我很快跟上,上了车,还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我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呼吸新鲜空气。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这么多烟了?”
他一笑,随即答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抽一根提提神,味道很大吗?”
我嗯了一声。
常抽烟的人身上会有烟草味道,可能有的女人喜欢,但我就是不喜欢。
“对不起。窗子开大一点吧!”
他把几个车窗都打开了,载着我一路飞驰到梁烨霖租住的房子。
我打开门,站在门口愣了半分钟。
顾林在门外站定,问我:“你要是不想进去,我进去把东西打包了?”
我深吸一口气:“不用,我自己来。”
梁烨霖的东西不多,他日常是个有些洁癖的人,大概学医的都有这毛病。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的卧室里更是干净得少了些烟火气。
我进门之后,找到他衣柜里放着的纸箱,把他的衣物鞋子都打包起来,准备寄回安徽。
书桌上放着他的电脑和一些文件,我收拾完衣服,就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机子。
密码是我的名字字母全拼,电脑桌面是我们俩在克利夫兰时,他偷拍的我。
我在一群黑人舞者中间,对着镜头笑得明媚极了。
我对着这张电脑桌面,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顾林在一边叹了口气,掏出纸巾递给我一张。
我接过来擦了擦眼泪,红着眼打开他的电脑硬盘。
奇怪的是,他电脑硬盘的三个分区,除了系统盘,其他两个盘都是空空如也。
我明明记得他的电脑里存了很多我们的合照还有视频,以及他的许多医疗资料……
我心口一跳,下意识地喊:“顾林!有人来过这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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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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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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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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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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