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沉郁在一袭欢快中消失殆尽,余下的则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屋外明月高悬,淡淡的月光笼罩着整个院落。
沈如织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心中诧异许久,才侧首看去。
莹莹烛火中,宣煜的眼中几乎将温柔溺在眼底,就这么瞧着她,不曾言语。
两厢视线交错,他缓缓扯起嘴角:“多吃点。”
他表情无虞,似乎真的是在嘱咐她好好用膳。
沈如织淡淡点头,收回视线。
恰在此时,门外忽然一阵寂静。
众人本来欢快的声音,顿时噎在了口中。
沈如织察觉异样,抬眼望去,一道不请自来的身影,正逆着月光,立在门槛处。
他身着一袭月白衣袍,眉间堆积着化不开的愁苦,唇角却扬起:“好巧,我还没有用晚膳,一起吧?”
容卿的语气像是询问,却丝毫不客气,顺着萧硁坐了下来。
一坛酒被拎上桌,他指节分明的手将酒塞拔开,将坛中酒倒了一盏,递给沈一丘。
沈一丘表情错愕,一时怔愣。
还是宣煜率先开口:“容大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沈府不欢迎你。”
这一席话开口,如同一盆凉水,泼在了容卿身上。
众人神思回归,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脸皮是真的厚。
孰料,容卿置若罔闻,倒是不在意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身侧的萧硁。
碍于上司颜面,萧硁低垂着头,默默地拿了副碗筷递给容卿。
丝毫不敢抬眼瞧其他人。
史若音暗搓搓掐起他的胳膊,萧硁默默承受着,一声不敢吭。
桌上的气氛冰到了极点。
沈如织落了筷,冷声道:“我吃饱了,回房了。”
沈一丘目光在二者之间逡巡,而后点头:“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这些日子’咬的很重,似乎在提醒桌上的某个人。
被点到的那人恍若不知,径直走向沈如织:“等等。”
宣煜见形势不妙,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沈如织的身前,冷冷地瞥向容卿:“你要做什么?”
烛火跳的欢快,将两人剑拔弩张的紧迫感的身影映照在墙上。
二人静默对视,犹若雪山之巅的武者,无声无息,却已过招万千。
不知过了多久,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沈如织并不想将二人的矛盾激化,于是淡声道:“容大人,我想,有件事情你必须明白,你害我父亲入狱,如今他已平安归来,先前的事情我们就算扯平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要干涉谁。”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将院中的树叶吹得稀稀落落,更有不堪一吹的树杈,直接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沈如织瞧着满地的疮痍,轻笑一声,这像极了他们的关系,支离破碎。
容卿的从冰冷的对峙中看向她。
仅仅一步之遥,他们之间仿佛隔着宽阔的湖海,无法跨越。
沈如织不知他心中所想,脑海中依稀划过在别院的点点滴滴。
柔弱无骨的女人肆意坐在他的怀中,两人旁若无事地眉目传情。
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一边遭受屈辱,一边还有承受来自他的压迫。
纵然心再疼,她也默默坚持,为的只是沈一丘能够从牢中出来。
如今,希冀已实现,她不想再受这般的苦楚,忍着酸酸涩涩的心,她看也不看他,径直走了出去。m.χIùmЬ.CǒM
狂风中,她的身影娇小又单薄,宣煜狠狠地瞪了容卿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一顿饭不欢而散。
史若音没给萧硁一个好脸色,出了府,开始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谩骂。
沈一丘摇了摇头:“容大人,该说的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若是不想让如织难过,以后就别来了吧。”
他也同样是男人,不可能不清楚容卿眼底霸道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尽管沈府并非可以与权臣比肩的高度,但仍有一节傲骨,沈一丘没把话说的很绝,就已经算是给了他颜面。
容卿盯着沈如织的背影,许久许久。
久到沈府都熄了灯,他才收回视线,抬了抬发麻的脚,沉重地朝府外走去。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空无人烟的街道,像个丢了糖果闷闷不乐的孩童。
狂风一阵又一阵,几乎要将整座京城吹翻。
一望无际的黑暗苍穹,忽然划过一道雷。
陡然间亮如白昼,又瞬间沉寂为黑夜。
顷刻间,暴雨倾盆。
竹影忽然闪现,将油纸伞在他头上撑开,稀里哗啦的水声欢快地坠落在伞面上,为他独自撑开一片天地。
容卿侧首,望向跟在他身边十余载的暗卫。
喃喃开口:“我,是不是错了。”
竹影向来听命行事,沉默寡言的他思忖了许久,才开口:“主子,先回去吧。”
避而不提便是一种回答。
容卿凄惨地扯了扯嘴角,他内心隐隐作痛,寒风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一起,将他的四肢百骸冰的恍若寒冬。
冷,蚀骨铭心的冷。
-
两日后,将军府大婚。
沈如织早早地来到史府,帮忙准备新嫁娘的一应事宜。
史若音看着忙的不可开交的沈如织,娇笑道:“好了,你快坐下陪我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亲姐姐,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呢。”
沈如织白了她一眼:“可不是亲姐姐吗?”
比血缘还要亲。
史若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笑着笑着,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你。”
沈如织笑着点了点她的额间:“傻丫头,将军府与沈府不过隔了一条街,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不懂!”史若音摸了摸眼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从此就成为京城的一个少妇了,再也不能与你跻身京城世家小姐的队中了。”
沈如织同情地点点头:“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逃婚?”
话音刚落,她长睫微眨,好整以暇地瞅着史若音。
“你敢?!”史若音瞬间回神,这一桩婚事可是她们设的计,能够成婚,还是祖上积了功德,是说逃婚就能逃的吗?
她可舍不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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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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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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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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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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