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澈缩缩脖子,自觉地坐回榻上。
哪知水备好后,书案旁的人却没动弹,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奏章:“去沐浴。”
还在龙床上闲散晃脚的盛澈微微一愣,这是在和我说吗?
转瞬便看他抬头看过来:“要我亲自伺候你?”
“我这就去洗!”盛澈赶忙起身往浴房去。
等人走之后赵倾城默默将手中奏章合上,坐在了她方才坐过的地方,学着她的模样在那发了会儿呆,却因着腿太长怎么也晃不起脚来。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见人总是不出来,他终于忍不住起身进了浴房,却看盛澈裹着个半透的薄衫坐在敞开的窗棂那,眉心微微皱着,手指头在窗台上勾勾画画,像是在思忖什么事。
窗棂的挡杆忽然被放下,盛澈收了收神,抬头一看。
“夜里凉,刚沐浴完少吹些风。”赵倾城收回撑窗的手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儿,可以回交泰殿。”
“你要赶我走?我不走!”盛澈急的站了起来,许是因为自己沐浴没人伺候,发尾还滴着水都不自知。
赵倾城沉寂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几息,却好似看不透。只好伸手从面架上取了一条帕子盖在她湿漉漉的头上:“去将头发擦干。”
盛澈只好顶着个布帕从浴房走了出来。
也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是许她留在这儿还是不许?不过来都来了,面子也舍了,东西也找到了,不得手那可就亏大了。
她从不做亏本买卖,这可是土匪的行规。
乾清殿里向来只伺候一次沐浴,按照宫里的规矩即使有妃嫔来侍寝也是在自个宫中沐浴更衣完才送至此处,况且他们的新帝向来不让后妃在乾清殿侍寝。
但皇贵妃是例外,例外了一次便可以例外许多次,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宫人们今夜见娘娘和陛下皆在内殿,便早早烧上了富余的热水,往乾清殿送第二茬的时候还有个面生的奴才搁宫门口打听今儿是谁侍寝,但御前伺候的都嘴严,没说什么便把人打发了。
丈三的龙床大的可以在上面打滚,盛澈侧躺在龙床的最里面,手伸到褥子下面摸着那暖玉席,一直在寻思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它偷走。
不知过了几许,她都快要把自己给念叨困了时,丝丝清淡水气夹杂着一缕檀木香随着身侧的男人躺下席卷而来。
在盛澈印象里赵倾城一直都是香香的,比着他们送青山上整日练功大汗淋漓的糙汉子们可精致多了。
她承认,她对赵倾城的喜欢比之以往的那些勾栏瓦舍的姑娘要多得多,是因为什么哪?心里合计了一通,应该是她和那些个姑娘清清白白,和赵倾城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所以对他另眼相待也情有可原。xiumb.com
话说美色当前难以自持这话对男女皆受用,她得承认自己是个好色之徒。从前未经人事,与他在一张榻上也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如今同床共枕就总觉得该干点男欢女爱的事才不枉来这一趟。
但她不是来偷席子的吗,正事要紧哪!
赵倾城就这么看她小小一只缩在最角落里像是面壁思过,嘀嘀咕咕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搞什么鬼,两个人中间隔了八丈远,恨不得划上个楚河汉界,他越看越觉得烦闷,却还是没主动言语,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盛澈察觉到身旁之人呼吸渐稳,便将身子轻轻转了过去。果然,赵倾城已经睡着了,手规规矩矩的交合着放在腹上,瞧起来还挺恬静安然。
果然,好看的人睡着了照样好看。
她轻手轻脚的往他身边挪,打着主意想今晚算是踩点,莫要惹恼了他,明日再在乾清殿赖上一晚,半夜给他下点药让他睡沉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席子从浴房的窗子那送出去,让正尘在底下接应。
果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她撑着脑袋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在那傻笑,忽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趁他睡着轻薄一下也算是今晚的意外收获。
可刚亲了一下唇角,躺着的人便睁开了眼睛,瞧着没有一丝睡意。
“你……没睡着?”她像是个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的贼。
不对,如今她不就是个被抓了个正着的淫贼吗?
她睁大眼睛惊了一瞬赶紧往后退,却措不及防的被赵倾城抓住手腕束回胸膛,语气不冷不热的让人难以琢磨:“你到底想我怎样?”
盛澈有些难为情:“我方才……就是……”
方才什么方才,我难道就这么舔着脸承认自己一时色迷心窍,趁着你熟睡想轻薄你两下,关键是还不想认账。
对了,昨夜在千仙阁的帐好像也没认,如果新账老账一起算的话,合计下来她约莫在赵倾城眼里就是个屡教不改的老淫贼了。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看不透你,不晓得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盯着眼前人有些闪躲的眼睛,很是困惑。
对他爱答不理的是她,如今死缠烂打着不走的也是她,两个人分明在一起,却总觉得隔着千山万水穷崖绝谷,走不近也触不到。
闻言,盛澈这才看向他,难道他看出自己是来偷玉席的了?那揭穿她便是了,但方才的话又是何意?
还没等她想明白,赵倾城又淡淡开了口。
“能给的我都给了,可你好像还是没有很喜欢我。”
这话说的无波无澜,似是在告知你明早太阳会升起来,午膳会有汤,等入了夜天上或许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十分顺其自然却又让人烦闷的很。
盛澈那只覆在他胸膛上的手忍不住握了握,心口也像是被无数根细密连绵的小针扎过,貌似不疼,却还是有了许多看不见的伤口。
“夜深了,睡吧!”赵倾城平淡的听说完便放开了她的手,重新阖上了眸子。
盛澈坐在他旁边僵滞了片刻,却想越气越想越闷,忽然间鬼使神差的将人摇醒,像是被人冤枉了感觉甚是不服:“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瞧着眼前人气得呼吸都不畅了,赵倾城简直哭笑不得,到底是谁薄情寡性翻脸不认人的,如今倒成她委屈了?
“你分明躲了我大半个月,昨晚又……”
“我这大半个月一直在调查太皇太后被下毒的事所以我在装病;我晓得昨晚是你,将你认成是男倌就是为了气你;方才偷亲你是我好色,我不但好色我还不想负责,我都承认行了吧。”
盛澈一股脑将话噼里啪啦的讲完,剩赵倾城撑着半个身子在那发愣,忽然迟疑又精准道:“你为何要气我?”
嗯?这么会秉要执本?我承认那么多错处是让你揪着这处小纰漏问的吗?难道要我说我是嫌你去临幸了其他妃嫔,还和她有了孩子吗?
我堂堂十峰九座总舵主能让你晓得我如此小肚鸡肠拈酸吃醋?想都别想!
“气都气了,哪有这么多为何。”她打算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道:“反倒是你,方才那番话很是寒了我的心。”
盛澈平日里爱折腾,却甚少围着赵倾城折腾,他倒是觉得今晚这小土匪的行径有些新鲜,忍不住试探道:“那你想我如何向你赔罪?”
盛澈眼神清亮,赶忙道:“明晚我也来乾清殿陪你就寝吧。”
“好,然后哪?”赵倾城不动声色的接着问道。
然后?然后我就能将玉席偷到手了。
“然后,夜深了,我们安寝吧。”言毕,她便钻进了赵倾城怀里,闭上了眼睛。
赵倾城晓得这丫头有古怪,却还是对她如此耍赖讨乖得行径甘之如饴,偏头瞧着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时间没了睡意。
就这么看了怀里人半晌,她已经安然入睡,他才勉强阖了小半个时辰眼就上了早朝,待下朝后,榻上睡着的人早没了踪影。
只不过盛澈也说到做到,戌时一刻便早早带着元星来了乾清殿,还给殿外当值的奴才侍卫们带了茶点,一群人感恩戴德接下赏赐,便也各司其职了。
还在勤政殿和凌与枫商议事宜的赵倾城听闻有人已经在寝殿等着,草草了结了案上的政务便回了寝宫。
初秋之时天高云淡北风凉,阵阵桂花香气也从御花园缥缈而来,赵倾城在宫道处驻足片刻,命人去摘几株新桂送去乾清殿。
“陛下今儿瞧着心情好得很。”春满执宫灯在侧,在一旁低声道。
赵倾城看向他,挑起一边眉梢:“朕今日被边塞军务扰的不胜其烦,你是如何看出来朕心情好的?”
春满将宫灯往前探探给脚步不停的赵倾城照着路:“陛下许久未驻足欣赏过这园中景色了,若是心烦哪还察觉的到这桂花香哪。”
赵倾城不置可否,往前瞧着这个他自儿时便每日来回的宫道,忽然间发觉竟有些长,青石板上的苔藓也被宫人清扫的不见了踪影,一砖又一砖的清晰可见。
他闲来无事便拿脚丈量起了这条路,却在路的尽头忽然间想起某个人曾经也如此的数过这石板,也不知她小小的步子那时究竟数了多少块。
过会儿问问好了。
他唇角勾起笑意,踏进了殿门。
还未等他步入主殿,便见一袭湛蓝色云纹轻衫的盛澈提着裙摆迎了出来,眉目间流转着丝丝笑意。
“你若再不回来,准备好的饭菜就要凉了。”她挽起他的胳膊将人往殿里带,像是怕宫人听见自己不用尊称,抱怨用的都是气音,听的人耳朵痒痒的。
“你今日看着心情也很好。”将将入了殿,赵倾城这话来的忽如其来。
盛澈怔了一瞬,眼角弯弯的看向他:“……有吗?许是今儿园子里桂花开了,闻着沁人心脾自然心情好些。”
他将人揽进怀里,拿大手轻拍她的后腰:“我已命人采了桂花,若是喜欢可以放在内殿。”
瞧着苗头不对劲,盛澈忙道:“我还没用晚膳,你陪我吃一些吧。”
赵倾城将人放开,提步往内殿去:“我用过晚膳了,你自己吃吧,我去沐浴更衣。”
盛澈微不可查的瞧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将人拦住,撒娇道:“我要你陪着。”
赵倾城低头瞧着眼前扯住自己衮服袍角人,神色微顿,却还是应了下来。
盛澈赶忙坐在桌前拿起玉箸,像模像样的吃了几口才又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赵倾城面前:“你陪我喝一杯。”
赵倾城垂眸瞧了一眼酒杯,又看向她:“我何时许你饮酒了,况且千仙阁之事才过了几日?”
盛澈抿抿唇角:“这是果酒不醉人的,你尝尝嘛,我亲手酿的。”
言毕,便先行将杯中酒喝下。
“尝尝看。”盛澈又将酒杯推近了些,含着一泓清泉的眸子在那一眨不眨的等着他的回应。
赵倾城伸手拿起金玉酒杯,晃了晃那澄清的酒水,勾起唇角看向她:“今晚一定要喝这酒吗?”
她连连点头:“你品鉴了好告诉我味道如何。”
他掩去唇角笑意,仰头将酒喝下。
“有海棠的香气,甚好。”
“那我再多酿几坛给你喝!”她眼睛笑的如今晚天穹的弯月,很是开心的模样。
“好,都依你,我累了,先去沐浴。”赵倾城起身往内殿走。
此时,刚好有宫人来送桂花,挑了几支开的正好的插在了瓷瓶里,上面还挂着深夜的露水。
“启禀陛下,这花枝要摆在哪?”
赵倾城停住脚步,却没回头,随意往正殿的角落一指:“放那吧。”
待人一走,盛澈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尔后走到方才那几株桂花前思忖片刻,还是将瓷瓶抱进了内殿。
赵倾城从浴房出来之时闻见了桂花香气,搭眼瞧见那瓷瓶正摆在龙床前。
“你方才说要将它摆在内殿的。”盛澈盘腿坐在龙床上道。
“随你。”他捏着眉心走至榻前,仰面躺下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澈儿,今日我有些疲乏,先睡了。”
盛澈将旁的薄被盖在他身上,小声道:“好,那你睡吧。”
就这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盛澈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龙床上看着面前人睡颜安稳,心里却还是一阵打鼓,忍不住拿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
没一点动静。
丑时一过半,窗外响起几声夜枭鸣叫,盛澈蹑手蹑脚的从龙床上下来跑去了浴房。
片刻后便带着正尘从里面走了出来,二人一阵折腾之后终于将那玉席给拿到了手,正尘背着个大几十斤的包袱几乎压垮了腰,扶着窗台小声道:“九爷,咱们快些走吧。”
盛澈找了根绳子将包袱从浴房的窗棂处递下,面色凝重的又问了一遍:“你这药靠谱吗,他怎么睡如此沉,晃都晃不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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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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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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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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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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