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送青山盛九。”盛澈身上五花大绑,却站的笔直。
“父债子偿?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高渐云心中逐渐笼罩上一层恐惧。
盛澈低头轻笑,再抬眼时已经浸满冷冽:“以你的年纪,应该记得二十多年前,东元的那位战神吧。”
“盛峥?”高渐云脱口而出,隐隐明白过来:“盛澈,盛九……”
“你是盛峥的女儿!”他将目光一寸寸移向盛澈被绑死的手腕,喃喃道:“你是……你是秦暮南的女儿。”
“对,我是盛峥和秦暮南的女儿。”盛澈坦荡道:“我是恨东元靖祯帝,他确实牺牲了我父亲牺牲了盛家满门,但究其根源罪魁祸首是释文帝高宙,是你的父亲残暴不仁赶尽杀绝,是你的父亲逼的赵胤康下旨降罪我盛家满门,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放过西昭?如今威英大营已经赶到,等秦淮攻入王都,我定要用你高氏满族的血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话音落下,盛澈默默朝后退了几步,高渐云眸色一凛,飞身过去一把扣住她的下巴。
见目的被识破,她怒目而视,恨不得能将眼前人给生吞活剥。
高渐云顺手撕下身上一块布料,塞进她嘴里。
“想咬舌自尽,用自己的死来激怒东元小皇帝?”高渐云按住这个心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敢豁出去的小丫头的后颈,冷声道:“你当真是了解他,知道他为了你能做到哪一步,不过你怕是估计错了,你的命可远比自己想的要重要的多,你绝不能死。”
她用眼睛狠狠剜着高渐云,觉得他简直狗急跳墙不知所谓,却只听他不急不缓又道:“你可知赵倾城已经亲率百万大军陈兵渭海之畔。”
盛澈一时间愣住。
率兵前来的人不该是秦淮吗?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分明……
未待她想明白,忽然就被高渐云锁着脖子拉到沙盘前:“他分明可以坐镇上京却跋山涉水亲自过来,他分明可以直接开战却临海驻扎迟迟不下令进攻,你说是为了什么?”
盛澈盯着沙盘上两国交界之地,神色僵滞。
“冲冠一怒为红颜,东元小皇帝当真是年轻气盛哪!你说你的命抵不抵得起这百万大军,浇不浇的灭两国一触即发的战火?”
盛澈扭动肩膀试图摆脱桎梏,却被死死摁在沙盘上,细沙沾了满脸迷了眼睛。
“来人啊,将她押下去严加看守,不准出任何闪失!”
高渐云下完命令,伸手扯下盛峥发髻上的赤疆铁簪子交给一名进帐的下属,“将这东西送往渭海对岸,告诉崇允帝,若是想要他心上人活命,就先退兵百里。”
盛澈气得再次拼命挣扎,嘴里发着无法辨析的声音,高渐云眸色一沉,伸手打晕了她。
赵倾城接到西昭来使送上的发簪,果然立刻下令退兵百里。
高渐云对此十分满意,看守盛澈的守卫却增派到了百人以上,她插翅难飞,别说是伺机自尽了,如今软骨散直接灌进嘴里,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就如此晕晕沉沉的在一座空荡的军帐里昏睡了一夜,再睁眼时,人又回到了上赋宫的梧枝殿中。
不知当下战况如何了?
赵倾城怎么傻到御驾亲征了哪?那上京谁来坐镇?赵胤封有没有被抓到?文武百官就这么看他胡闹也不拦着点,平常一个个嘴皮子不挺溜的吗,今儿死谏明儿撞柱明志的,关键时候怎么就没劝住哪?
就如此胡思乱想的又等了几个时辰,夜风呼啸枭鸟嘶鸣,应是过子时了。
盛澈像滩烂泥一样躺在榻上,口中的布条早已被摘去,她又尝试多次,根本没有力气咬断舌头。
曾听正尘和风师兄无意间说起过,咬舌自尽这一招很是不靠谱,有时满嘴是血,人死不了又活受罪。
盛澈望着天顶,默默叹了口气。
入宫时身上的兵刃荷包都被收了去,就连最后那根簪子也被高渐云拿走,早知道在牙后藏点毒了,如今想死都死不了,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
殿门在这时吱呀开了,声音轻柔,伴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
盛澈眼睛一亮,用尽全力撑起身子倚靠在榻边,对着来人道:“快快快,杀了我!”
来人是昨日被她调戏过的小卫兵。
“娘娘,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取乐。”
“我哪有取乐,我是真的要你杀了我。赶紧的,一剑给我个痛快!”盛澈闭上眼仰起脖子。
然后,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
“冯和槿,知恩图报懂不懂!”盛澈猛的睁开眼睛气愤道:我可是帮你逃跑过的,你帮我一次能怎么着!”
“娘娘,非要如此吗?”冯和槿低声道。
一年多以前,他隐姓埋名躲到西昭,本以为会就此了却余生,却在不久之后接到陛下密令,带领一众暗探在王都收集情报。
所以盛澈那日见到他时并无多少意外,她应是早就猜到他已经秘密潜入上赋宫,可就算如此,他如今依旧无法将她救出去。
盛澈不答反问:“东元大军现下如何了?”
“退兵百里,驻扎在西晖郡。”冯和槿回道。
盛澈苦笑:“看吧,我不死的话,陛下是不会发兵的。”
“可就算是要臣当即自尽,臣也绝不会伤娘娘分毫。”冯和槿道:“这一年多来臣已将西昭国力打探清楚,两国交战,西昭必败无疑,娘娘何必急在这一时。”
“可是多好的机会啊,”盛澈喃喃自语:“我亲手制造的机会,我亲手报的仇……”
“可以陛下已经带兵前来解救娘娘,就算是为了陛下,娘娘也万不能有轻生的念头。”冯和槿不知盛澈心思,生怕她借机寻短见。
盛澈暗自喟叹,正因如此,她才更要赶紧找机会了结了自己,她和赵倾城之间,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
她哀怨的看向榻边站着的人:“算了,猜你小子也不会杀我,再说若是最后陛下得知是你要了我的命,你怕是也活不成了,我可不能拉你当垫背的,不然凌与枫还不得得追到阴曹地府揍我一顿。”
冯和槿局促的垂下眉眼:“臣拼死也会救娘娘离开这里。”
“别费功夫了,你看这梧枝殿外守卫重重,你今日能来见我一面也是费尽心力吧,除非王都被攻破或是高渐云主动放人,不然我恐怕是出不去了。”
盛澈顿了顿:“不过你也不算白来一趟,正好帮我个忙。”
“娘娘有何吩咐?”冯和槿即刻上前。
盛澈勾勾手指,要他附耳过来。
冯和槿听的眼神闪烁,惊讶道:“当真?”
“都这节骨眼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臣即刻就去,娘娘一定要保重。”
“放心,我如今想死比登天都难!”盛澈说完这话愁的又叹了口气。
“快点走吧,高渐云马上就来了。”
“娘娘怎知他会来?”
盛澈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珠子:“因为有的人啊,就爱犯贱。”
……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殿门又一次打开。
高渐云拿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呦!这是要借酒浇愁?
盛澈倚在榻边忍不住冷哼一声。
何必那,无非斯人已逝追悔莫及,所以如今只要抓住点能和她有关的一切,都要虚情假意的悼念一番,不过是慰藉自己当年的那些个求而不得而已。
早干什么去了!
“朕听说你好酒?”
高渐云像是个得了癔症的人,白日盛气凌人差点掐死她,入了夜便换了副内里,降尊临卑的来找她喝酒,简直有病!
见盛澈在那不动弹,高渐云径自坐下,从桌上拿过两只酒杯斟上酒。
“是鹤觞,你真不打算尝尝?”
盛澈唇角抿了又抿,余光忍不住往桌上那釉青色酒壶上瞟。
这么好的酒,估计她这辈子也是最后一次喝了,不喝白不喝!
思及此处便撑着床榻站起来,慢吞吞往桌边走。
也不知多喝点酒,能不能冲散些体内软骨散的药性。
刚一落座就拿起酒杯,只不过手上没什么力气,需另一只手扶着才能将酒送到嘴边。
“嗯,你这一壶比我在东元喝的还要清冽些。”
高渐云慢品手中美酒:“鹤觞酒要存于寒地,自冰窖里拿出运往东元,虽也用冰块护着,口感却还是一日差于一日。”
他复又问道:“你是何机缘喝到的鹤觞?”
“杨觞从无妄谷给我带回来的,主父老头临死前告诉他这酒藏在哪,说不喝可惜了。”盛澈说着,抬眸看向高渐云:“你可会揭穿我诬陷赵胤封叛逃之事?”
“不会。”高渐云并未多加犹豫:“赵胤封就算逃过此劫也大势已去,留着他对朕并无助益,不如给你个顺水人情。”
盛澈敲了敲眼前的空酒杯:“好,既然如此,想问什么便问吧,算是我还你的人情。”
高渐云为她倒上酒,声色还算淡然:“华歌的事,你知道多少?”
盛澈轻笑:“你可知我出生那年正是昭禾长公主和亲西昭之时,你可是问错人了。”
高渐云生得并不十分出众,初看时有些书卷气,却又拥有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眉目,眼角上挑,看向一切时都带有征服之感,不知是否争权夺位之路太过艰难,三十多岁早生华发。
“我知道。”他声音沉郁,终于放下高高在上的戒备:“华歌时常与我提起秦暮南,提起上京。”
盛澈微微一愣,似乎明白过来,高渐云来此并不打算问些什么,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刚好,她是故人之女。www.xiumb.com
“华歌来和亲那年才十三岁,高宙命我前去城外迎她,那时我便知道这位东元来的小公主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母妃地位不高,高宙命我去迎她,分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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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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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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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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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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