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长蘅双手合十:“劳檀越挂怀。”
萧元度斜倚着圈椅靠背,玩味着檀越二字:“众生迷时,结性成心,众生悟时,释心成性。我原还当你……如今看来,竟真是大彻大悟了。”
扈长蘅道:“檀越能出此语,亦不俗。”
这话许是单纯的客套,并没有别的意义。
但萧元度就是小心眼地认为他这是暗指自己有佛缘。
那几年遍寻不到出路时,为求解脱,萧元度的确萌生过遁入空门之意。
特地找了许多佛经来看,还寻访高僧为自己指点迷津……
可那些人说来说去,不是“无”,就是“空”。
萧元度打心眼里就无法被这些话劝服。
他不想一切归于虚无。他与姜女的一切,铭心刻骨,无法归于虚无。
七情六欲若都是空,还修来世做什么?难道来世里一个做比丘一个做比丘尼?
他也不要来世,他就图今生。
今生圆满了再说来世的事,生生世世……
还好当初没鬼迷心窍受戒出家,不然他和姜女焉有今日。
此前他倒是真切盼望扈长蘅能守心如一,力争做个高僧,再不入红尘之中。
不过这会儿他突然改了主意。
摆了摆手,道:“你抬举我了,我可没那慧根。我这辈子就栽在姜六娘身上,单情关就过不了,还想着与她地久天长呢。”
休屠隔门听着,脸微微扭曲了一下。
公子跑到飞来寺来就为了跟人显摆的?
扈七郎都出家了,岂还会在意这个?
人来南州是为逃亡,又不是专门奔着少夫人来的,公子未免也太小心眼了些。
看了眼几步开外同样候在廊下南全,双目喷火,脸都绿了。m.χIùmЬ.CǒM
休屠替自家公子臊得慌,往旁边挪了挪脚。
好在公子没再继续下去,转而叙起了旧。
“你那二兄虽则丧心病狂,总还算有些良知,并不曾杀害你的母亲——比竟那也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他,真若死于他手,可真是比之畜生也不如了。”
虽说扈长蔺本就是禽兽不如。
“你也不必担心,你阿母过得不错,还住于刺史府中,你二兄安排了许多仆役照顾,还时时到她跟前问候、亲侍汤羹。就是听闻她眼神已不大好,毕竟接连发生了那许多变故,夫子皆……心有郁结在所难免。我想她一定惦记着你,若是知道你还活在这世上,一定会深感安慰。”
目光投向扈长蘅,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人世间的悲喜在他心上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卢檀越平生行善,有大功德,必能安度余生。”
“我倒忘了,你已是方外之人,又岂会为俗世萦心。”萧元度话锋一转,“你们信的佛是生而便是佛么?”
这是明知顾问了。
虽然他只粗浅了解了一些,也知佛陀出家前有妻有子。自然也有母亲。
“他倒是一朝顿悟寻道去了,可有想过被他撇下的妻儿和老母,她们会否牵肠挂肚?会否哭瞎眼睛?会否受人欺凌?说放下便放下的慧根不是人人都有的,若然一辈子也放不下,又该怎么安度余生?”
扈长蘅单掌竖起,一只手拨动念珠:“佛陀悲悯众生、教化众生,是为众生牺牲……”
萧元度哼了一声:“做出牺牲的难道不是他的家眷?”
扈长蘅不再争辩,大约也觉话不投机。
室内静了一会儿,忽闻鸟啼声,萧元度起身踱到窗边。
不远处的榕树上果然有个鸟巢。
母鸟觅食归来,羽翼未齐的雏鸟纷纷张大嫩黄的嘴巴等着母亲把捉到的虫儿投喂进它们嘴里。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云淙别业时,有一日姜女正忙,没工夫理会他,他闲极无聊,听到窗外鸟鸣,便拈起一个石子打算把那鸟打下来。
姜女拦下他,说了这话。据闻是从她那位先生处听来的。
萧元度对诗赋一类向来缺乏欣赏的眼光,但这句却让他深有感触。
“雏鸟幼时盼望着母亲归来,不然就会饿死。而当母亲年迈需人照料时,她的孩子是否还愿意千里迢迢回到她的身边?”
话落,转身,看着垂目的扈长蘅:“实话说,我很是羡慕你。”
说出这句话时,他神色和语气都极为复杂。
“这世上多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很幸运,你的母亲尚在人世。但你的母亲不是那么幸运,她的儿子一心向佛,却不肯回头看看苦海中受难的母亲……也是,她只盼着你好,就万事足意了。”
拨动念珠的手终于停下。
萧元度笑了下,弯腰端起案上的茶盏,一口饮尽,搁回去,欣然告辞。
“多谢款待。时候不早了,不必相送,戒微法师。”
直到出了飞来寺,休屠才总算明白公子那番话的意图所在。
亏他方才还以为公子把卢夫人的消息告知扈七公子是出于好心。
他带着几分吃惊几分陌生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你、你何时学得……”学得这些弯弯绕绕。
按公子以往的行事作风,不该直接动手么?
“你有意见?”萧元度乜他一眼,“跟你家少夫人学得,有意见找她去。”
休屠赶忙摇头:“没、没……属下岂敢。”
两日后,萧元度赴东宁上任。
姜佛桑无法出面相送。
不过该叮嘱的都已叮嘱,知他这一路必不会太平,也早早吩咐下去为他清理了沿途可能会有的障碍。
“关于五公子的来历,大王当真一点怀疑没有?”
女君和五公子终于消除芥蒂,菖蒲也替他们开心。同时又不能不担心,怕这段关系会给女君招祸。
尤其现在,女君把五公子推到了东宁州州牧之位上。五公子由暗转明,又是那样一个要紧的位置,各方盯得眼睛多了,危险也相应增加。
姜佛桑想起幽草递来的消息:“他岂会不查?”
只是任他怎么查,都只能查到她想让他查到的而已。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要快,尽快……
“放心,不会有事。”
菖蒲点了点头,转而笑道:“五公子临走还惦记着扶二公子呢,让良烁递话,待扶二公子伤养得差不多就送回登高州罢,免得他家人担心。”
姜佛桑闻言略显得无奈。
出去放风一日,只有一章,勿等~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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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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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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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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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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