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拐子越走越偏,心道不好,便跪地行乞、膝行上前,求对方赏口吃食。
被对方一脚踹开后仍不肯走,口口声声说只要对方给他一口饱饭,就把家中的妹妹送予他。
拐一不若拐二,对方贪心一起,果然上钩。
小乞儿自记事起就以行乞为生,对京陵每一条街巷也都了若指掌,知道哪条街道何时会有巡城士兵经过,果让他算准了——
拐子倒也警觉,先已察觉出不对,巡城士兵出现的瞬间更是掉头就跑。
小乞儿死死抓住他,一把扯下裹在裘郁身上的那件旧衣,回头冲巡城兵士大喊:“这人掠走了裘卫尉家的女郎!快拦下,裘卫尉定有重赏!”
裘家主母信佛,经常搭棚施粥,小乞儿喝过裘家的粥,是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跟在裘家主母身边的小女郎。
按大燕律,掠卖人口乃极恶之罪,一经抓获即处以绞刑。
拐子畏死,对小乞儿狠命踢踹,小乞儿口鼻流血倒地不起,仍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被拖出很远。
裘郁被吓得哇哇大哭。
巡城兵士最初还不信他喊的那些话,及至注意到拐子怀中所抱的小女郎衣饰焕然,这才一拥而上……
裘家女郎有惊无险回到父母身边,裘卫尉不仅赏了那些巡城的兵士,还赏了那个小乞儿。
从那以后小乞儿再不用行乞了,他进了裘家庄园,做了一名部曲……这些都是前世里从裘郁那听来的。
毫无疑问,小乞儿就是冯颢。
萧元度对二人的情史完全不感兴趣,想来也无外乎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再加上儿时又有这么一段渊源在,相爱倒也不难理解。
他只需知道冯颢跟姜女没关系便好。
不过……夜深人静,萧元度突然回过味来。
冯颢不是姜女的心上人,也就是说,姜女的心上人还在南地?
那是不是意味着,再过个两年,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意识到这一点,持续了大半日的喜悦顿消。
想起姜女近日的转变——姜女会否已经改变了主意?
突然间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起来,一时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希望姜女改变主意还是不希望。
只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别的他根本懒得管——这不就是他最开始的想法?
那他又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明明姜女改变主意对他来说才是最棘手的……
萧元度重重翻了个身,片刻后又枕手躺平,大睁着双眼盯着黑暗中的梁木。
未发生的事,徒思无益,今日难得开心,他也不想和姜女再闹僵。
于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尽皆从脑中赶走,又回到冯颢的事上。
哂笑一声:“那个裘卫尉也够无情的,若不是冯颢,他女儿如今怕不知落到何等凄惨下场,就如那芮娘——”
“芮娘?”姜佛桑道,“夫主说的可是软玉楼的芮娘?”
萧元度一时嘴快提到了芮娘,没想到姜女竟然知道。
莫名心虚了一下,“我也是从潘九那听来的。
话落又补充一句:”潘九才是她入幕之宾。”
姜佛桑关注点却不在谁是她入幕之宾上:“她也是为人掠卖?”
萧元度停顿片刻,“不错。幼时为人所掠,在平州为奴数年,后来主家因罪入狱,她又辗转被卖了十几家,最后才被贩到棘原的软玉楼。”
“她既知道这些,为何……”姜佛桑没再说下去,已经意识到什么。
“她被掠时虽已记事,但多年颠沛,记忆已经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南地,家中似有一棵歪脖子树,幼时与阿姊比赛爬树还从树上摔下来过……父母、名姓,却是一概不知。”
转机发生在一位从南地来的客商身上,客商进了软玉楼,见芮娘面容觉得有几分熟悉,细问一番,愈发笃定她是江州某大族之女,当即便允诺要替她给家人送信。
姜佛桑心下隐隐发沉,“芮娘当时想必很高兴罢。”
“或许罢。”萧元度道,潘九那阵子走路都生风,他是最盼着芮娘脱离软玉楼认祖归宗的,“不过也是空欢喜。”
那客商离开后不久,芮娘果被人赎走了,就连潘岳也没了她的消息。
沦落风尘毕竟不是光彩事,想斩断前尘的心也能理解,潘岳只是没想到她斩断的那个前尘也包括自己,很是颓废了一阵,生生瘦了两斤。
没想到半年后芮娘又回来了,重新在软玉楼挂牌,仿佛认亲一事从不存在,别人提起便嬉笑着说是认错了。
“没有认错,是不是?”
亲女失而复得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她那些年的经历实在不堪,愈是高门愈容不下。
他们虽给芮娘赎了身,却半步也没让她迈进家门,而是直接将人送去了庵堂,让她清修化秽。待过个两三年,再寻个不知情的人户嫁进去。
芮娘从一开始日夜憧憬,到慢慢认清现实,也没二话,直接收拾包袱离开了那座庵堂。
面对母亲垂泪挽留,芮娘唯有冷笑。
“与其青灯古佛,我宁可夜夜笙歌,恩客好歹有点热乎气,菩萨能给我什么?”
“净也是我,秽也是我,好好坏坏都是我,你们既不肯认这样的我,便当我死了罢。你们嫌我腌臜了你们地,我还嫌你们腌臜了我的眼。”
母亲生生气厥了过去,她走得头也不回。
“也就是前两年的事,回来后不久软玉楼的鸨母病重,芮娘就把软玉楼顶下了。”
“她哪来的这些银钱?”
“据说是离开江州时从她父母那勒索来的,若不给钱,她就到处宣扬自己是他们家走丢的女儿。”xǐυmь.℃òm
芮娘此举等同是是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亲缘,大抵真是死了心,所以重操旧业,甚至做了鸨母。
她是打算老死欢楼了——这算是抗争,还是认命?
姜佛桑徐徐一叹:“便是血肉至亲又如何,终不敌门第荣光。无人怜她满身疮痍,只记得她在风尘里打过滚……”
萧元度不知想起什么,也沉默了下去。
回神后,发现姜女许久没再出声,以为她睡了,细听之下,又觉出她呼吸不对,“七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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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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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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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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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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