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中午那回还只是为了一尽地主之谊,这一而再的宴请……可不像是程平性情。
“还有谁?”
“还有孙县尉。对了,县令放衙后也去了。”
姜佛桑微凝眉。
萧元度直过了亥时才回,脚步踉跄,一身酒气,被休屠给扶回来的。
鉴于昨晚情形,姜佛桑便没进偏室,等休屠把人安置好出来才问:“冯颢何在?”
“他比公子醉得还厉害,不过少夫人放心,已让人送回去了。”
“怎喝了这许多酒。”
休屠心道,他哪知道,公子跟犯了羊癫疯一样,非要跟冯颢喝酒,那冯颢也不好不陪呀。
没想到的是这冯颢酒量也不差,少见能和五公子喝成旗鼓相当的。
“收丝这事造福百姓,公子和少夫人用不着见外,冯颢既经办此事,公子和他也比较投契,便多喝了几杯。”
这话说得也不知他自己信不信。
姜佛桑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罢。”
见他步态不对,叫住他,“你腿伤着了?”
菖蒲闻言就要从主室出来,临道门槛又及时止了步。
“午后陪公子去校场过了几招,属下有些分神——”
休屠愁眉苦脸。
午后他去二堂,公子先是问了他一句:“这醴酪你们都有?”
“表姑娘、六公子还有冯颢,我们都尝了。冯颢还没回,送他屋里了。”
他只是实话实说,也不知哪句说错了,就被公子拽去校场。今日一点也没留情。
“可抹了药?”
“有劳夫人关心,抹了的。”
姜佛桑道:“若是严重,还当找医官看看。”
“无碍的,这点小伤。”休屠往主室瞥了眼,并没看到想见的身影,强笑了笑,“那属下告退了。”
-
夜半,萧元度醒来,只觉口渴的厉害。又懒怠起榻,便翻了个身。
这一翻,整个愣住,他里侧怎么躺了个人?
是谁如此大胆?!
萧元度一惊,下意识跃起拔剑。
终归没那般做,因为他发现身畔这人有些熟悉。
娥眉细长、琼鼻小巧、唇似蜜桃,眼睛是闭着的,睫羽长而浓密,柔软地覆盖在眼睑上,呼吸清浅,显得睡颜如此安宁。
是姜女……
这一发现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
姜女怎会在他榻上?!
就好像,就好像灵水村那夜。
萧元度想要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他只能盯着这张方桃譬李的脸,连闭眼也做不到。
煎熬、焦灼,心乱如麻……
使劲全身力气,终于翻了个身。
正要松一口气,一室昏黄,角落里青铜花枝灯不知谁点燃了。
而姜女,他以为在自己背后的姜女,此刻正躺在他身下。
一头青丝披散开,有的落在肩上,有的散在榻上。m.χIùmЬ.CǒM
自己左手撑在她颊侧,右手禁锢在那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就如昨夜一般。
昨夜——
萧元度思绪迟钝,眼里有片刻迷茫。
就在这时,姜女轻柔地叫了声夫主,挣了挣被他攥住的那只手腕,凤目隐含委屈。
萧元度这才注意到纤细的腕子似乎被他攥出了红痕,下意识松了手,却没有完全松开,拇指指腹在柔嫩的肌肤上摩挲着。
似乎想把红痕揉退,又似乎……
“疼吗?”他听见自己问,声音哑而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姜女卷翘的睫毛挂上了泪珠,像夏日清晨草尖晶莹的露水,每一下忽闪都惹的人心颤动。
“疼……”近似抱怨的一声,她轻轻敛眸,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萧元度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掇住了,整个人紧跟着被一种陌生的情愫湮没。
喉结滚动,愈发口干舌燥。
双眸沉沉,盯着视线范围内唯一可解渴的水源。
俄顷,俯身凑近,“别哭……”
漆黑的屋室内,一道人影弹坐而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似乎发了片刻的呆,而后火烧屁股似从榻上跳起来,绕过屏风寻到水盆所在。先是捧了两捧凉水泼面,似还不够,又一头扎了进去。
片刻过后,哗啦一声抬起头,水泼的到处都是。
那道人影半俯着身,双手撑着盆沿,半天不动。
屋内但凡有一丝光亮,都能看到他眼底的惊恐。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见鬼。”萧元度抹了把脸,面色变幻不定。
他竟然会梦到姜女?!
虽然梦中只是将灵水村那晚和昨夜的情形重复了一番……真得只是如此?
一些不该出现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才被冷水浇熄的火转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萧元度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水盆。
哐当一声巨响,惊动了隔壁。
姜佛桑披衣而起,和菖蒲刚到廊下,就见萧元度气冲冲从偏室出来,只穿着寝衣,衣袍像是随手扯的,胡乱那么一披。
“夫主?你这是——”
萧元度一张脸青青白白,听见她的声音更是僵冷的厉害,也不往她那边看一眼,径直出了院门。
菖蒲道:“这三更半夜的,五公子是要去哪儿?要不要叫休屠去看看。”
“不必,”姜佛桑神色极淡,“这么大的人,还会走丢不成。”
萧元度走时带了令牌,连夜骑马出了城,直到天明方回。
回来后也没进内院,在二堂直坐到程平他们来上值,才让人叫来休屠,让他把一封书信交给姜女。
“让她今日就动身,立刻回棘原。”
让姜女暂时离开许是好的。不是姜女,他断不至于连番失态。
又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该带她来……
-
“夫主不回?”
姜佛桑拿着萧元度手书,面露讶异。
休屠挠头:“公子说,夏种还未过,培医的事也要准备,他走不开,缘由都写在信中了,少夫人把信给主公看,主公自不会怪责。”
姜佛桑预想中最多过个一两日萧元度就会点头,不成想比预想还快。
而且是萧元度留下,她回去。
对这结果姜佛桑很满意,只是,“今日就走?为何要这般匆忙。丝还没有验收完,不若两日后……”
“公子说,丝量繁多,验收非是一日之功,让冯颢留下即可。少夫人还是快快启程罢,万一路上遇上阴雨天,再一耽搁,赶不及彰公子大婚就不妙了。”
万一公子翻悔,就更不妙了。
姜佛桑听出他话外之音,沉吟片刻,“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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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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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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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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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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