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每日我还是照常到净无宫跟着墨痕上神学习,只是于修行,我真的只能说是无缘,两百年来,不管如何努力,我都始终凝不出虚海,自然也就存不住灵力,墨痕上神四处寻找原因,煞费苦心终是无果,无奈只能授我一些剑术防身。
墨痕上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无论我怎样回绝,他依然坚持教授我琴棋书画,让我在无聊时多几份消遣的东西。一开始,我对这些东西确无什么兴趣,每次听讲,也只是神游太宇,做做样子,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渐渐寻到了些其中的乐趣。
就拿这抚琴来说,最初,墨痕上神说了很多乐理,只让我云里雾里,后来他倒颇费了一番心思,亲自创了几首曲子,为我演奏,又详细讲解其中的乐与情,最后还亲自握着我的手,教我抚琴,换作以前,我定不会接受,如今他握着我的手,我倒觉得无甚关系,心中平静得激不起一丝涟漪。
许是被他的认真劲感动了,我也认了真,两百年下来,倒学了不少东西。闲暇时,也会在尔思湖畔的桃树下抚上几曲;与神帝爹爹相见时,也会对弈几局;小魔王被罚抄书时,我也能帮着抄上数十页,只有这作画,我是不敢碰的,只因一拿起画笔,我便只想画他,画着画着,画还没画完,墨倒是先被泪泅开了,白白费了一张纸。
又是七月初七,两百年之后的七月初七。我什么也没想,背了瑶琴便径直去了净无宫。
墨痕上神还是等在听雨亭中,只是这次听雨亭没有了潺潺流水声,只因亭外那常年不变的流水停了。
“墨痕上神,亭顶上的珠子好像坏了,”我将瑶琴放在案几上,盘腿坐在到白色的蒲团上,指了指亭顶,缓缓道,“前些时日,云上星辰的舅舅送了我两颗凝雨珠,明日我给你带来。”
“小灵芝自己留着吧,这雨声我也听了几百年,委实也听厌了,今日既然坏了,也说明与我的缘分尽了,我又何必巴巴地再续一段!”墨痕上神端起面前的紫砂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我,一杯自己慢慢饮着。
“墨痕上神今日没带瑶琴,是否叫人去取来?”
“不必了。”
“今日,是要改上别的吗?”我浅浅一笑,“我倒是没带别的东西过来,就只带了瑶琴。”我伸手挑了几下琴弦,发出清脆声响。
“不是,往后都不必再来我这儿了,该教的我都教了,你也都学会了。”墨痕上神将茶杯放到案几上,往香炉中添了一些檀香。
“如此,我便以茶代酒,敬墨痕上神一杯,谢你的教导恩情。”说着我站起身来,为墨痕上神倒了一杯清茶,举起茶杯,认真道,“徒儿谢过师父两百年来的教诲。”
墨痕上神没有举起茶杯,握着小木勺的右手一抖,将香料洒了一地。
“墨痕上神,你怎么了?”
“无事,我未教你修行,也未助你提升灵力,委实不配当你师父,”墨痕上神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你也不必把我当做师父,还是如往常一样,当做朋友,可好?”
墨痕上神这般举动、这般话语,确实是不想做我师父,也是,我这种不成才的徒弟,也只会给师父丢脸,试问哪个师父会欢喜?
既如此,我又何必这般无休止,当下笑道:“做朋友最好不过,对了,我昨日新酿了美酒,墨痕上神可要饮一杯?”
“这酒就不必喝了,你知我从不饮酒,你也少喝些,”墨痕上神将我手中美酒夺过,温柔道,“阿绿说你近来每晚又是喝得酩酊大醉。”
“嘻嘻,你又不是不知阿绿的性子,她就是爱小题大做,我不过是喝得微醺,好入眠罢了。”我收起瑶琴,笑着从墨痕上神手中拿过酒坛子,“忽想起今日还与如柳姐姐有约,先行一步。”
说完,我便朝他挥了挥手,向亭外走去。
“从今日起,我便不教你了,你还会来寻我吗?”墨痕上神突然站起身来,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
我赶紧回过头去看,墨痕上神案几上的香炉和茶杯,不小心打翻了,还未燃尽的粉末和着茶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沾到了他的衣角上。
墨痕上神最爱洁净,最重仪态,我想他必定要赶紧擦拭一番,或者施个术法,将衣服清洗一遍,谁知他竟看也没看一眼,便追了出来。
“你还会来寻我吗?”
我噗嗤一声笑,踮起脚尖拍了拍墨痕上神的肩膀,道:“自然会来,我在天界可没有几个朋友,你便是其中顶重要的一个,我不寻你又去寻谁呢?”
“只是重要的朋友?”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转身向外走去,大声道:“不是,是好朋友,是顶顶重要的好朋友。”
“好朋友。”
墨痕上神的声音传来,似带着几分落寞,想来是伤心了,毕竟我们相处两百年,虽然他不喜欢做我师父,可实际上,却处处耐心教导、嘘寒问暖,与我早有师徒之情。
今儿个,我算是出师了,纵使我这个徒儿万般不好,师父也总归是有些不舍的。哎,如果不舍,他完全可以再留我几百年,毕竟我学东西很慢的,几百年也不一定能出师,如今,竟早早让我出师,莫不是,像那颗凝雨珠一般,缘分尽了?
也罢,师徒缘分尽了,还有朋友缘分,想来,此生我与墨痕上神是不容易缘尽的吧!
缘尽不尽,先不管了,我需得快点去如柳宫赴约,本来如柳姐姐一向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她,但近百年来,神帝爹爹却有心为我和她搭桥,让我两化干戈为玉帛,我两因顾着他的面子,彼此都暂时放下前嫌,做了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今日,便又是好姐妹的戏码,我万不能迟到,驾了小妙,超速飞行,将将早一刻到了。
如柳姐姐见我到了,赶紧站起身来迎接,热情地将我按到椅子上坐了,满脸笑容道:“妹妹真守信用,说午时到便到了,难怪墨痕上神要亲自教导。”
我俩不过装给外人瞧,没有外人在场时,总是各自用膳,互不理睬,今日也不知为何,她又开始了百年前的那些揶揄之词,放在以前,我顶多一笑而过,可如今,我也是太闲,居然想找人闹上一闹,边吃边道:“没错,墨痕上神确实对我另眼相待,这些不早在两百年前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姐姐难道不知?”
“你,你,”如柳姐姐将玉箸狠狠拍在桌上,显是气得不轻,“你就是个外面回来的野丫头,不要以为跟着墨痕上神学了两百年,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告诉你,我才是这天界的金凤凰。”
我心中暗自发笑,也不知何时竟得了这怪毛病,喜欢看人生气,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跟小魔王学的,我憋住笑,夹了块鱼送进嘴里,看着如柳姐姐等我话的着急模样,又故意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见她恨得龇牙咧嘴,才慢悠悠道:“金凤凰又怎样,墨痕上神也瞧不上。”
“你,哼,墨痕上神是瞧不上我,可也未必瞧得上你这个谋杀亲夫的人,如今也是若香姐姐没有回来,他才与你有些交集,如果若香姐姐回来了,你在他眼中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一把抓住说得兴高采烈的如柳,将她重重撞到柱子上,严肃道:“再说一次,我没有!以后别乱说了。”
如柳抓着我的手,又拉又扯,嚎道:“没有什么?没有谋杀亲夫?怎么?只准你做,不准我说?我偏要说,你,月灵,天界的十三殿下,谋杀亲夫,在大婚当日被抛弃。”xǐυmь.℃òm
“住嘴。”心中结疤的地方,被撕开,我痛得捂着心口,缓缓蹲在了地上,“不要再说了。”
“我偏说,白血婚礼,好浪漫,白色的婚服染成猩红,到处都是离央君的鲜血啊,他真是够冤的,连天界都觉得他冤,竟下起了雪,真是几十万年从有过的事情。”
“哎,你说这世间那么多女子,他怎么就看上你了?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到底哪里好了,论相貌不如若惜姐姐,论修为不如屏景姐姐,论出身远不如我。”
如柳一字一句都扎在我的心上,我好没用,竟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你还瞪我,你有什么资格瞪我?和你娘一样不要脸。”
我娘亲,那个为了我付出生命的女人,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我站起身来,唤出药仙绳,朝着如柳的脸颊猛抽了下去,许是没有想到我会动手,她竟没有躲过,脸上立马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向外冒着鲜血。
“我的脸,你敢打我的脸,娘亲和父神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打我。”
如柳一手捂着脸,一手唤出灵剑,挽出几个剑花,便向我刺来,我来不及躲闪,顷刻,手臂便被刺伤,我一手捂住伤口,一手甩出药仙绳,试图将她捆住,但她却早看穿我的意图,运起灵力将我的药仙绳打到地上,同时,一剑袭来却陡转方向,绕到我身后,将我反手抓住。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你,我岂不是要被父神惩罚,不如送你去个地方,让你从此消失在墨痕哥哥的视线里。”
“什么地方?”
“为何要告诉你?你不配!”
我还欲再问,却感背后一阵疼痛,接着便晕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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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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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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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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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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