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一抹身影立于杏树枝头,长发如墨,白衣胜雪,周身灵力阵阵外溢。
肯定是九重天的神仙。
“好神仙哥哥,帮帮我,小灵芝好好在此修行,盼有一日飞升九重天,做个好神仙。谁知这火焰狻猊突然而至,毁我好山好水,杀我好朋好友。”
“无碍。”神仙哥哥回头一笑,笑得极浅极轻,却好似远山积雪消融,春光乍现。
话语未毕,他已飞身于另一枝头,左手伸出,掌心氲起团墨色光晕,打向狻猊,狻猊机敏灵活,轻巧避开光晕。见没打中,神仙哥哥也不慌张,气定神若地自手中幻出只墨色玉笛,玉笛吹响,笛身中朵朵梅花红光闪动,忽而风起,杏花纷纷聚拢,化作人形,再一细看,枯枝树叶也已聚拢化作人形。
杏花漫天飞舞,缤纷灿烂。
如能学得这项本领,真是不枉此生,心中想到,不觉说出口来:“好得很,好得很。”
他听罢,望我一眼,漆黑眸中,星辰熠熠。
人形轻巧,不停移动位置,步步紧逼狻猊,很快,将其困于垓心。神仙哥哥飞下枝头,悬于狻猊身前,缓缓开口,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威严:“狻猊,你几百年前为祸人间,本是死罪,神帝好德饶你一命,为何今日又来此处作乱?”
狻猊大嘴一张,一道火焰直逼神仙哥哥,只见他单手上抬,一道墨色屏障迅速隆起,挡住了烈烈火焰。
“哼,我本是自在惯了的,你们却偏要我去给那老君炼丹,炼丹也还好,谁知那老君炼起丹来没完没了,看看我的黑眼圈,我已经七七四十九天没休息了。这还有人性吗?”说着用大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原是如此,确实太过分。”我私以为狻猊有些可怜,没了自由也就罢了,还要被剥削,这简直没有天理,看来跟着神仙哥哥回去之后一定要向神帝爹爹进言改善。不对,这家伙居然能听能言,刚才却不回我,定是瞧我修为浅灵力低。如此瞧不起人,回去定还叫它替老君炼丹。
“凭什么?我才不回去炼丹。没日没夜的喷火炼丹,我的火焰威力越发不济,如是以后遇到同族,岂不被当成笑话,那我还有何颜面。”
有神仙哥哥撑腰,我顿觉底气十足,狠狠道:“你以强欺弱,伤害我朋友,本就没颜面。”
“你且同我回去,我给你另觅差事。”神仙哥哥好言相劝。
“不,天界规矩多,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我死也不回。”
“那可由不得你。”神仙哥哥耐心已去,横笛骤响,人形和狻猊斗在一起,真可谓火花四溅,酣畅淋漓。
我看得起劲,不免离战场近些,一不留神中了招,灵台一激荡,便晕死过去。
待我醒来,神仙哥哥已坐于狻猊背上,温柔道:“小灵芝,狻猊已收,你可在此处安心修行,早日飞升。”
这是要走的节奏!我赶紧蹦跳到他身旁,将我的身世说了出来,说到悲惨处还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然,神仙哥哥不为所动,淡淡道:“不曾听说神帝有女遗落在外。”
“真的,比珍珠还真,我确是神帝的女儿。”我说着又蹦跳了几下,“瞧,我是绿色的,灵芝可没有绿色,正是因为我爹是一尾绿龙。”
“哦,这倒有几分道理。”他说着勾起嘴角笑了笑。
这是要带我上九重天了。我心中一片春草荡漾,无限开心:“那好神仙哥哥可否把我朋友一并带上,天界神医颇多,也好救救他们。”
“这……”他双眉微蹙眉正自思考,忽然,天边一小童踩着片祥云急忙而来。
小童缓缓降落,微微施礼道:“墨痕上神,测魂司南今日有异动,还请……”
那小童尚未说完,大神眉毛上挑嘴角微扬,有些欢喜,驾了狻猊显要飞走。
“等等,带上我,带上我!”
神仙哥哥对我的喊声不加理睬,决绝得很,倒是那狻猊回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好生挑衅。
“这就走了?也罢也罢,努力修行,总有一天会见到爹爹。现如今我先看看羽飞他们。”我连滚带跳挪到他们身边,用大脑袋感受呼吸,再听听心跳,糟糕,他们都已去了。望着两个昔日伙伴,悲从心来,不觉洒了好一阵热泪。
“本来不想把浩然跟你们埋在一起,可是以我这模样想挖一个坑可不容易,瞧,这坑还得多谢狻猊磨脚时力道大,不然,我真不知要挖到几时。还有阿飞,我知道你平生最大心愿便是游历世间美景,放心,日后我定会替你完成。”
我将收拢的杏花倒在坑里,埋了土,便觉疲惫不堪,转身跳进个小坑,呼呼大睡。
睡到正酣,忽听有人轻声唤我,睁开眼来,一白衣男子立于身前,不是别人,正是墨痕上神。上神满脸春光,两颊颜颜,似乎十分欢喜。他头著红玉梅花簪,腰挂浅碧长方玉,手提琉璃宫灯。灯光明亮温和,染得他周身薄薄光晕。
黑幕已至,天上弯月斜挂,繁星点点,地上虫儿对月鸣唱,花儿树儿静穆而待,微风飘过,惊起萤火小虫四下乱飞。一只正巧落在上神鼻尖,一闪一闪。
“上神,你鼻尖有只小虫。”
“哦,小东西,提着灯还看不清路。”上神微微一笑,手指一点,小虫便疾飞而去,“小灵芝,白日我有些急事先行了一步,实在礼数不周,现下给你赔个不是。”
这上神还颇有礼数,我咳咳两声,也极礼貌道:“无妨无妨,只是不知上神可询问了神帝。”m.xiumb.com
“自是问了,神帝说早前确有一女遗落在外,正是株碧灵芝。我且带你回去认认。还有,我叫墨痕。”语毕,右手化个决,我已飞身落于一瓣墨色梅花上。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那瓣。
“嗯,白日里听说了。墨痕上神,狻猊已去,不知我们乘何物去九重天?”我想祥云定是寻常物,必不稀罕,“听说上神们通常都修为了得,身边必有众多稀罕的神兽,不知今日乘哪只?”
“说到神兽当属二郎神君最多,我确是一只也无。”
我心下失望,只低低哦了一声。
“你也不必失落,我们乘它也是极快的。”墨痕衣袖一抖,淡淡墨香夹杂着梅香袭来,转眼一朵墨色大梅花飞到眼前。
墨痕跃上梅花,手一指,我也跟着落下。
我蹭蹭花瓣,又软又滑,还带着香味,真是个好被窝,可比我那泥坑舒服多了:“墨痕上神,这花太妙了,可还有多的,也赠我一个。”
“此乃我灵力所化,天地之间只一朵。”墨痕淡淡说道,驱着梅花向九重天飞去。
“既然这样也只得作罢。不知你可有给这么妙的坐骑起名。”
墨痕上神摇摇头。
“那叫妙妙,如何?”
“妙妙,”墨痕薄唇轻启,念了几遍,眉头微皱,似笼了层烟,良久,回头道,“也可。”
“妙妙,妙妙。”我冲着梅花大喊,梅花陡然颤了一颤,“瞧,它可欢喜这名字了。”
“是么?我犹记得,不久前,我本唤它载我与狻猊回九重天,结果它只颤了两颤,便缩回了袖中。”
“哇,原来妙妙表达喜恶是用这种方式,很是聪明嘛,颤一下即是欢喜,颤两下即是厌恶。”我用头蹭蹭妙妙,“你可真是有趣得紧。”
“有趣,确实有趣。”墨痕看看我,淡淡一笑。
妙妙飞得极快,转眼已到了第一重天。第一重天上黑漆漆一片,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墨痕上神,我们下去瞧瞧。妙妙,快停停!”
妙妙果然应声停下,我欢喜着蹦跳下去,顿觉头晕眼花,呼吸急促。
墨痕见状,忙道:“你怎么了?”
哎,我可真糊涂,都半个时辰了,我离开土这么些时辰定是要完的。我摇摇晃晃,虚得很,视野虚虚,天地虚虚,心虚虚,人虚虚。
“快,快回须臾山。”
墨痕看着我,明亮的眼中蒙着层迷惑,驾着妙妙,匆匆而回。
“劳烦上神为我拾一抔土,我们做花草的可不能没有土。”我强打着精神继续道,“土孕育我们,给我们扎根的小窝,给我们必需的养分,还助我们修行,且我听羽飞说,凡间的人更是喜爱它们,他们吃穿住行样样离不得土,所以常常为了一星半点土大打出手。可见,这泥土是万分珍贵的!”
“珍贵?我看你倒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这会不虚了?”说着,手上已幻出一个通体绛紫的小盆,手一挥,我妥妥落了进去。
我低头望去,盆中不见泥土,只见碧水,水波漾漾,生着点点微光,不觉惊叫:“啊,这是什么?我要一抔土便好。”
墨痕浅浅一笑,道:“我本是天界掌管花草树木的上神,平日里也管他们修行,普通泥土确是你们修行的好东西,可是这洛河水加上琼浆玉露乃是你们修行的上品。你也不要?”
我正欲点头,顿觉有股力量从根部直达头顶,源源不断,让我通体顺畅,精神大振。
“果真是好物,多谢墨痕上神赐予。想来有你这位好掌事,天上的花儿、草儿、树儿也是极其幸运的。如今,我也去到天界,算是花草树木一类,还望上神帮带帮带。”
“这是自然,只是天界不似其他地方,凡事讲究个章法礼仪,你需循规蹈矩才好。”墨痕上神不知为何,神色变得严厉起来,“切记一惊一乍,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是我专长,一时怎能改掉,不过此时只能点头,否则上神一翻脸,我可怎去九重天。
墨痕上神谈起天界的规矩来好不含糊,当下也不着急上九重天,叫妙妙落了地,拿出两本书给我,让我背熟了。
我望着书,书望着我,好生为难:“哎,它们不识得我,我亦不识得它们。”
“不会认字?”
我点点头,只觉打翻了好多调料罐罐,酸甜苦辣咸一时全倒在了心里,好一番难言的滋味。
“不打紧,等到了天界,自会有人教你。”说着,墨痕便收起了两本绯色的书。
“且慢,我虽识不得它们,现下知道个名也不错。”我用大脑袋指了指书。
“这是《天界礼法》,”墨痕指了指稍小的一本,而后又指了指稍大的那本,“这是《神仙方圆》。”
“这礼法好说,可是不知这方圆是何解?”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都是些天界之人需要遵守的规矩以及不守规的惩罚。”
不守规矩的惩罚,没想到天界这么拘谨,想来不是长留之地,待我见到爹爹修得人形,还是到须臾山来为好,当下便说:“墨痕上神,我们快快去天界,让我爹爹认认我。”
“小灵芝,稍等片刻。”
墨痕上神驾着妙妙向须臾山深处飞去,不久便到了白日里大战狻猊之地。举头望去,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可想着白日情景,再闻着这味,也知此处定然一片死寂,了无生机。
到这里来作甚?
我正疑惑,墨痕已飞身下花,唤出墨笛,横于唇上,开始吹奏。曲声悠悠然,亲切悦耳,婉转动听,好似在对谁轻轻低语。俄而,从地下冒出许多闪闪发亮的东西,这些东西四处晃动,发出尖锐之声。
我本想大叫忽然想起适才墨痕上神所说的天界规矩,硬生生将声音逼回肚子,仔细瞧着,怎奈天光未亮,实在看不清楚是些什么,心中焦急,忽一回头,却见几个亮闪闪的东西站在身旁。
我借着琉璃灯光看得真切:他们身穿碧绿色衣服,头顶各色小灯,短手短脚个子小,缩成团也只豆大,原来都是小人。
真是有趣,我呆呆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只是个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颇有些愤怒。
我率先开口:“小人,你们……”
“小人,你才是小人,骂人精,不讲礼数。”
“骂人精,和烦人精一样讨厌,没事就爱使唤我们”
“懒得跟它废话,快干活,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哎呀,这不是普通的花,快,下面那些才需要我们。”
几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言,一闪一闪地跑远了,留我独个在此迷糊,想要伸手摸头缓解下,怎奈又无手,可真真叫摸不着头脑。
黎明到来,灯光不再闪烁,所有的小家伙都消失了踪影。橘色和红色的光芒穿透层层薄雾洒下来,给焦黑的土地渡上光泽,光泽晃动,泥土惺忪,突然地上起了个拱,一颗绿色的芽冒了出来,接着,是成千上万个芽,它们不断生长,有的长成了杏树,有的长成了草儿,有的长成了苔……
杏树开出花朵,借出杏果,落了树叶,秃了枝丫,抽出嫩芽,开出花朵……
草儿绿了又黄,黄了又枯,枯了又绿……
周而复始,四季轮回,不知几许时光,地上已覆上枯叶,焦土已不再,一切都复苏了,那土,那草,那树,那花……
这是之前的须臾山,可是又好像不是。
昨日的坟堆突兀在晨曦中,草尖上结着晶晶露珠。
恰是谁的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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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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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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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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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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