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换下衣服,抱着肩烤火,嘟着嘴巴又委屈又难过,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也跟怕冷似的,和璇玑一样,抱着肩坐在火前,连风帽都没摘。
我看着火堆:“璇玑,我不喜欢司凤,我把司凤当弟弟,把不让他受伤当做任务,当成奖励,还总怪他自作主张,怪他不听话。这些他也是知道的。”
璇玑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媛媛,司凤伤心吗?”
约摸是伤心的。我笑了一下:“我觉得努力就可以完成什么,可是感情根本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不是觉得可以就可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心灯种得出,却总是熄灭,如今我知道了,那只是我以为的真心,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心。”
“媛媛对昊辰师兄是真心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一直知道不可能,只是仗着他对璇玑的包容,试探他,甚至挑衅他。我其实很怕他,怕他认出我不是璇玑,怕他怪我不够努力,怕他念我训我,怕他生气放弃我……”
“如果媛媛不喜欢师兄,为什么骗他说喜欢呢?”
“那会让他难受啊,他觉得我不配,觉得被侮辱。”我说着笑起来:“我这样一个单薄的魂灵,居然敢喜欢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说喜欢他,他会觉得我把他拉到泥里打滚。他这样一个神,怎会耽于这些琐碎!他爱的人,可以为他舍弃生命,可以为天地舍弃自己。”
“媛媛会吗?为喜欢的人舍弃生命,为天地安危,舍弃自己?”
我摇摇头:“我都成魂魄了,还舍什么?能回到我的家乡最好了,回不去转世投胎也行。”
璇玑挪过来拉过我的手,包住,好像这样就可以暖到我。
我自然被暖到了,暖到有些发困,打个哈欠,看看床榻:“我又不怕脏不怕凉,先睡了。璇玑也睡吧。”
“可我还不知道媛媛家乡的事。”琇書蛧
我又打了个哈欠,歪在地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这一天,委实说了很多话,去了很多地方,还平生第一次表白。
只是,明明他在就在眼前,明明就是他,还不愿意承认。
太辛苦了,也不可能。
还是离远一些,能多远就多远。
可是迷茫间,感觉他就在身边,居高临下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伸出手:“昊辰……我冷。”
他迟疑了许久才移过来,俯下身。
我抱住他,靠在他怀里:“我要走了,再也再也不回来了。”
他僵直着后背,低头看我。
“气你是我不对,不救你更不对,你不要我靠近,我就离你远远的,”我挡住他眼睛,“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喜欢了……”
他还是不说话。
我抬手点向他眉心:“忘了吧,什么都忘掉……”
这时他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
我指尖一点儿金光,散了开来。
那是,绮梦术?
在哪里见过绮梦?
鬼竟然也会做梦!我坐起身,长长地吁口气。
旁边璇玑睁着大眼看着我,像被吓到一样。
腾蛇坐在另一侧,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干嘛?没见过扁扁的媛媛?”我扭扭脖子,“鬼居然也要睡觉,还会疼,这是落枕了吧?”
“媛媛你,你刚才用了法术……你能用法术了。”璇玑指着我手指,“那是什么法术?不是少阳的心法,是鬼术?”
我旋转指尖,溢出一丝金光:“这个,是绮梦,是造梦催眠安神的。”
我揉揉头,还是有点儿恍惚:“我自己催眠自己?我……”
我果然和南天帝姬有关系。
我看向腾蛇:“你怎么也见鬼一样的表情?”
“我看你睡一觉能把魂魄补齐……”腾蛇上上下下打量我,丢给我一本书,“亏得我专门带本鬼术给你,原来你竟然想起了法术。”
我揉揉头,总觉得他们看到了我没看到的:“璇玑,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琉璃盏,琉璃盏里有一点点的紫光进到你身上。”璇玑惊魂不定地模样:“缝隙里会流出紫光的话,我我我,我要不要封印它?那是不是魔煞星?”
“又没有把扁扁媛媛变成怪物,不用不用。”腾蛇歪头问:“你还想起什么法术?”
“我只会绮梦三式,一安神,二助眠,三造梦。”我手指翻转,这三式太简单了,怎么以前就想不起来呢?
“你就会这么点儿?”腾蛇鄙视我,“这不就是南天仙族的法术。你是……”
“我……”我脑中浮现一段不长的记忆,“我约摸是南天帝姬的转世。”
怎么此时才想起来?
难怪我什么都知道,南天仙族善于入梦造梦,窥探人心,操控命轮,更要命的是,万劫八荒镜本来就是南天仙族为柏麟特制的法器,又因为南天仙族水族居多,与龙族走得最近,柏麟的隐秘,知道的最多的就是南天帝尊。
而制作琉璃盏的琉璃净火,源自南天仙族,起初保管琉璃盏的,也是南天仙族。
那岂不是,鼓动簌簌挖心烧成琉璃盏的,就是南天帝尊?之后南天仙族还能取走琉璃盏,要挟柏麟。
柏麟岂是受人胁迫的脾气?他怎会猜不到簌簌琉璃净火从何而来?
难怪仙魔大战中,南天仙族损失惨重。难怪南天帝尊求取灵池封地,而天帝却要南天帝姬与柏麟帝君成亲。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有阳谋,而我,我看不了那么远,也看不了那么清。
我丢失的一魂两魄,居然也在琉璃盏里,难怪我会和琉璃盏连在一起。
若我是南天帝姬,那岂不是,千年前嫁给了柏麟,然后被战神杀了?
腾蛇眸子在我身上转来转去,好像在对比,他摸着下巴:“老子当初还是原形,记不清了,回头你把眉毛修一修,脸上抹红,再吃胖些,也有点儿像。”
腾蛇脸盲症,说的做不得准。再说了,转世投胎之后的模样,十之八九和生身父母有关,虽然能够转世的魂灵都是魂力深厚,愿力极强的,可哪能次次长得跟最初一模一样!
“南天帝姬又是谁?”又是璇玑不知道的往事。
“就是帝君娶了没几天就死了的帝后。”腾蛇插口,“当年战神和帝君大战,误伤了南天帝尊,南天帝姬过来劝架,情急之下把自己化成血雨,造了一场绮梦,帝君就睡着了,战神就迷迷瞪瞪去投胎了。当然,南天帝姬就死了,还是尸骨无存那种,南天帝尊也没救下来。”
璇玑唏嘘不已,看我就颇为愧疚。
倒是我,如释重负,顿时觉得欠璇玑的马马虎虎就算偿还了,可以笑得没心没肺的:“放心,没有南天仙族找我帮他们报仇,我也不会为千年之前的破事找璇玑。那是战神做的,跟如今的璇玑并无关系。”
“扁扁媛媛,本神君突然觉得你这人不错啊!来,喝杯酒,交个朋友。”腾蛇丢给我一个酒壶。
我仰头就倒酒,酒洒到了地上。
腾蛇忘了“祭”,我用法力接得住酒壶,就忘了自己是魂魄。
腾蛇连忙补个“祭”。
我便喝了一大口:“秋水酿?你到天界是不是喝酒了,什么都没拿下来?万劫八荒镜呢?”
“不是给你一本鬼术?”腾蛇顾左右而言他。
“要是有恩报恩有仇必报的话,我总觉得腾蛇心虚怎么回事?”我看腾蛇眼神闪躲,好像瞒着我什么。
“我不就是,打搅帝君和南天帝姬洞房花烛而已……”腾蛇“嘶”了一声,讪笑起来,“你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我自然不计较:“要是转世一次,就把恩怨都捡起来算一算,璇玑你惨了,你欠了很多人命。”
“啊!”璇玑跟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那可怎么办?”
我喝口酒:“今生事今世了,管他前世不前世的,难道我吃了那么多鸡翅鸭脖子猪蹄子,都来找我报仇?”
“人命不一样的。”璇玑撅起嘴。
“那就多做好事。”释然之后,顿时觉得天高云淡。
南天帝姬固然惨,至少没那么多恩怨情仇的负担。
尤其是,不用欠璇玑那么多,也就不用对司凤那么愧疚。
还有,南天帝尊算计过柏麟,柏麟亦用南天仙族做前锋,如今南天仙族都换了首领,没人计较那些千年前的旧事,至于南天帝姬,斯人已逝,一了百了。
柏麟记得不记得,我才不计较。
为他而死什么的,既然是当初的选择,就没有现在去后悔的道理。
我已经放下了,堂堂一个帝君,是上天静心雕琢过皮囊的,肖想他的,三界之中不知凡几,我算老几?
我一定是最快放下的那个。
什么簌簌啊,罗喉计都啊,他们的怨艾都装在这琉璃盏里,跟我毫无关系。
“别喝了。”腾蛇夺过我的酒,“魂魄完整了,还这么淡薄,你好歹上点心,别阳光晒一晒,就少点鬼力行不行?”
我瞅瞅自己,虽然有修罗袍罩着,黑伞遮着,还蒙着脸,可魂魄时隐时现,确实有点儿虚弱不堪。
“有时间看会儿书,我可给你补不了灵力。”腾蛇丢掉酒壶:“你还有三天,走吧走吧,去焚如城去。”
三天?我扳手指:“可我才睡了三次。竟然有一天没睡!”
腾蛇很气:“你一个鬼,还好意思睡!”
“那当然。”我甩着大袖子就走:“吃饱喝足了,我自己去吧,你们留下来等司凤。”
“扁扁媛媛,地火怎么办?”
我抬手放出一个极大的泡泡:“这个,是南天仙族的收集梦境的绮梦盒,我踩着也好,钻进去也行。”说完,跳上绮梦盒,乘着风向西飞去。
大袖翻飞,如同羽翼,终于又有了灵力,要不是此时太阳还没下山,我真想飞到高空中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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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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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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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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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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