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青筋暴起:“又一次,这个女人!抬脚就走!”
入战场,如入无人之境。
出战场,就如闲庭信步。
杀了修罗,揪出魂魄,都要收进瓶里去,集齐一百个,不由分说就走。
从不管袍泽,不顾战友。甚至连身后拔刀相向的修罗,都视若无睹。
青龙无可奈何:“帝君召我等回去,撤!”帝君叮嘱,战神撤,他们撤,不可恋战。
然后四大神兽,狼狈不堪地,看女子云淡风轻地把净气瓶送到帝君手里。
帝君收回净气瓶:“下去疗伤吧。”
“我无伤。”女子淡然。
白虎眉毛跳动,直想跳出去和这个女子打上一架,然而想到肯定打不过,脸上神情就更加不好看。
“那也下去。”柏麟还是这句。
青龙暗笑,然而一笑扯到伤口,就笑不出来了。
女子不仅不退下,反而上前一步:“帝君,这只小蛇是不是死了?”
青龙连忙挡在女子前面:“快把这妖物拿走!”
“不是妖。在若水河畔捡的。”女子将动也不动的小白蛇放在手心:“天界所生,是神兽不是妖。”www.xiumb.com
柏麟竟然从殿上走了下来,撇了一眼:“你太冷,这蛇冻僵了。”
女子轻轻地冲小白蛇呼着气,见小蛇一动不动,便问柏麟:“那该如何是好?”
柏麟失笑:“放了就好。”
女子摇头:“不要。”
柏麟抬手在小蛇身上点了两下,两点白光稍纵即逝:“这是无翼而飞的腾蛇,在天界绝迹已有千年。怎的凭空生了出来?”
听到凭空生出来,女子心念一动:“我要。”
“这本是喂鸟的,你吃么?”柏麟眼底露出一丝戏谑,和隐隐一丝嫌弃。
“我养。”女子拂过小白蛇。
柏麟更嫌弃了:“那还得养些鸟?养了鸟,还得有虫子,既然要虫子,还得堆上花肥,自然要凡间的土……你让司命带你到人界去养。”
女子未料竟这般麻烦,可舍了小蛇又不肯:“我用灵果仙草来喂。”
柏麟将小蛇摄入手中,自女子指尖凝出一滴血,滴入小蛇头顶,然后将小蛇送回女子手里:“这般才能用灵果仙草来喂。”
说罢,转身负手走远。
女子不料一只小蛇竟惹得冷淡自持的柏麟说了这么多话,不禁有些失神。
白虎哼了一声:“帝君竟赐这小东西仙骨,这小兽真是造化不浅。”
“倒像你的仙骨不是帝君赐的一般。”朱雀插口:“赶紧的,疗伤去,下次再这般狼狈,怎好踏上殿门?”
女子抱着小白蛇,孤单地站在大殿之中。她回头望向殿上,殿上的柏麟,望着极远极远处,似是什么都没听见。
刚才那般的少年气,仿佛是恍惚间的幻觉,而手中小蛇,分明嘶嘶地吐信。
分明战神殿,就在柏辰殿一侧,为何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女子站在殿外,幽蓝的结界闪着微光,那边,一如往昔的安静,静的像个坟茔。
这次杀入修罗之中,女子战到了力竭,周边再无一个修罗。
净气瓶满的扣不住,丁丁零零,像个被点燃的爆竹。
这次柏麟接过去,似是接到一个烫手的山芋,眉头蹙得极紧,稍一迟疑,便起身飞起,飞出大殿向西而去。
女子遥遥地望着帝君背影,问司命:“帝君要去哪里?”
“自然要净化戾气,帝君有创生之力,还能把若干怨魂毁了不成?”司命袖手答:“这三界平衡,此消彼长。怨气消除,自然灵力滋生。我等受帝君恩惠良多,盖因帝君他……”
女子将小蛇往司命手里一塞,起身向西追去。
净气瓶能装多少怨魂?
柏麟是染不得魔气的上神。
女子循着柏麟的气息,追至西海。
西海礁石上,柏麟放出净气瓶中怨魂,飞至半空,放出万千银鸟,以法力催使银鸟一遍遍冲向怨魂。
银鸟在怨魂中穿梭哀鸣,当吸收怨气化成黑色,便坠落于地,化为飞灰。一只又一只银鸟,前仆后继,摔落在地,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女子触摸结界,结界化成一汪幽蓝,她静静望着,不再上前。
当最后一缕怨魂,被银鸟刷洗成幽蓝,柏麟颓然落地,头顶爆出一对龙角,双足化成了龙尾。龙身赤红,像是被生生拔去了所有鳞片。
他扭身将龙尾浸泡在海水之中,闭目催动法诀,将所有怨灵,都点上龙血,再送入海水。
海水中,突然跃出数千拖着美丽长尾的小鱼,一齐嘶叫着,又扎入海水之中。
赐汝龙血,恩汝以生——
以吾龙心,困汝怨灵——
万劫八荒,六识皆空——
为什么这样熟悉?
女子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烦恶。
海水的气味和血腥气,和妖气一样恶心。
她极想拔剑破开结界,搅动海水,翻起巨浪,用剑指着柏麟,然后就像初生时一样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柏麟冲入海水之中,久久不曾浮上来。
他是可以化成银龙的上神,而我,是有上神躯壳的上神。
终究是不一样的。
柏麟被浪花托出水面,化成人形落在了沙滩上,湿淋淋地望着海面。
海浪送来一只迷路的小鱼,搁浅在沙滩上,柏麟附身拾起,微微一笑,轻轻吹口气,抬手送入海水。
一只海鸟落在他肩头,他侧身托在手上,微微笑着,像对面是个微微笑的女子一般:“劳烦你看着我放的这些魂魄。”
海鸟微微颔首。
柏麟收回袖子,海鸟转身向远处飞去。他低头踩着水,像是担心自己踩到小鱼小虾一样。
这时云层集聚,黑云压顶,天雷蓄势。
眼前幽蓝消失,结界被收了回去。女子连忙遁去身形,怅然离去。
她没有回头,亦没有看到一道道天雷,劈在柏麟身上。
雨下的极大,看不清方向。
她信步,随着越来越浓的妖气,来到一处山洞。
洞内腥气与酒气混在一起,很是难闻。
洞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妖,站在酒桌上,举着酒壶:“战神有什么可怕,一个女娃娃罢了!几时我寻得趁手兵器,定将她揍得哇哇大哭!”
众妖齐呼:“左使威武!”
那左使却在人群中,一眼瞅见她,眼睛一眯,跳到她面前:“哪里来的女娃子,生得跟雕像一样木讷,还不来喝酒?”
“酒?”她吸吸鼻子,抬手抢过左使酒壶,打开盖子倒进嘴里,壶嘴的酒一并流出来,倒了她一脸。她喝尽了酒,将脸一抹:“好喝,还要!”
“取坛子来!”那左使说着,已伸手用法力拿过两坛酒,丢给女子一坛,自己打开一坛:“你这女娃豪气,来,今日不醉不休!”
女子揭开泥封,学着那左使模样,推坛敬了一下,便往口中倒酒。
酒味甘甜,回味悠长,喝得多了,似乎踩在云上。
女子与那左使,喝得半醉。
女子说道:“作妖,原来这般畅快。这酒,原来这么好喝。”
左使大笑:“那是自然,不像什么劳什子天界,束手束脚的,全是规矩。平日端着掖着,架子十足,累不累?”
“你,是什么妖?”女子很不客气地指着左使。
“我?我是无支祁,是只水猴子。姑娘呢?”无支祁抬起醉眼,“姑娘上神之体,应该是人身成仙吧?”
女子想了想:“他们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是天生地养的神仙。”
无支祁哈哈大笑:“原来战神小美女这么傻气!什么天生地养?天生地养的,几万年前就陨落无几了。天界固然有灵力,却极少生气,怎么能凭空养出你这样战力的神仙?”
女子支颊:“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必然是瞒着你什么。”无支祁说道,“天界隐瞒起什么,那真是,密不透风。”
“你知不知道柏麟帝君来历?”女子问。
无支祁拍桌:“你去三界打听打听,谁知道柏麟来历?这就是了。天界啊,就这样,躲躲藏藏的,就让你知道你能知道的,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说什么天道啊,命数啊敷衍人!什么天道命数,凭什么他们说了算!”
女子也拍桌:“凭什么!”
无支祁说道:“我就是要天界给个说法,凭什么他们占据着灵力最旺盛的天庭,还在我魔域割地,创什么轮回转世的焚如城。轮回转世投胎渡厄,人人有份才对,凭什么天界说了算!我们妖,修炼数千年,死就死了,妖力一散,十个八个进不了轮回路,凭什么凭什么!”
“我抓的灵,凭什么做鱼?”女子醉眼朦胧,“我知道了,我就是那个河上面的鱼鹰,逮了鱼,要吐出来的。”
无支祁莞尔一笑:“战神小美女,这还不简单,你不逮鱼不就是了?”
女子站起身:“血什么的,太臭了,跟鱼腥味一样。我不逮了,我就喝酒!”
尽兴之后,女子扬长而去:“无支祁,下次我再找你喝酒。”
无支祁哈哈大笑:“好的很,下次,我等战神小美女卸甲共饮!”
待女子走远。
旁边一妖问:“左使大人,为何不把这战神扣下?”
无支祁挑眉:“你去扣啊!修罗王都打不过,数千修罗都斗不过,我如何扣的住?”
右使元朗侧目:“为什么不用毒?”
无支祁甩袖:“要用毒,你去用。”
元朗冷笑着追了出去:“战神大人留步!”
女子停住脚:“什么事?”
元朗低头献上一只透明珠子:“天界中人,素来遮遮掩掩道貌岸然。这是一枚吐真丸,几百年才炼得一个,谁吃下,谁就会说真话。无支祁适才想起,要我送与将军。”
女子收在手里,转身而去。
柏麟不在殿上。
司命说柏麟帝君处理完今日奏折,就去寝殿歇着了。
司命自言自语:“帝君是睡了吧?可千万不要一睡不醒啊!”
女子看到宫娥端着药汤。
“帝君怎么了?”
宫娥低头不答。
女子抢过托盘,宫娥连忙跪下:“战神将军,请还给奴婢,将军不知,天界里,谁与将军多言多语,都要被送入焚如城转世投胎,重新修炼。奴婢不想被罚,请将军体谅。”
女子取过宫娥宫牌,扭身迈入结界。
寝宫空荡荡地,柏麟侧身向内躺着,眉心漫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上神,被妖气沾染,灵力时时刻刻在损耗,一点点步入陨落的上神?
你要隐藏的秘密,是你也会死?还是,你操控着你自己的死?
她将吐真丸放入药汤,扶柏麟起身。
柏麟缓缓睁眼:“上媛,你回来了?”
上媛,是那个宫娥么?
女子将药汤送到柏麟唇边。
柏麟眼中氤氲着雾气:“上媛,你来接我是不是?”
“我回来了,我来陪着你。”女子轻声说,“把药喝了吧。”
柏麟微微一笑:“你终于肯了。”
他乖乖地喝下药汤,握住女子手臂,惨淡一笑,泪水滴落:“可当年你就是这样,骗我喝了药汤,你就去扛下四方天柱,损身碎骨。你还说,你就在天界之间,你无处不在。可你连我梦里,都很少回来。”
吐真丸的起效可真快啊!女子漠然地望着眼前失态地宛如一个孩子一样的上神,看他头顶露出银色的龙角,看他露出龙尾,跌落在地,伏在地上恸哭。
她终于什么都没问,就走了出去,走到天池畔,望着莲池,俯身捞起一条小鱼,丢在岸上,又将小鱼,丢进池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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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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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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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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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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