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御剑返回少阳。
亲眼见到了敏觉的尸首。
惨不忍睹。
我哭得肝肠寸断。
我本来可以救敏觉的。
我进入秘境,昊辰正在秘境中打坐。
我冷冷地问:“你怎么还没死?”
昊辰敛回内息,淡淡一笑:“死了,怎么让你和司凤反目成仇?没有我,你们接下来,岂不是太无趣了?”
“自然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昊辰失笑,语调清冷:“不行,哪有那么轻易得到的矢志不渝?哪有那么简单的相濡以沫?我屈指一算,司凤他,至少,要死上三次吧。”
我很气:“为什么非得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你才可以收手?我不计较,你还较劲了!”
“就该这样的。”他淡淡地说:“神和妖是跃出五行外的存在,命数一旦被推演,是不能更改的。你说的那些,都会一一实现,或多或少,或早或晚。”
我蹲下身,仰头看他:“你也不在命数之内,你也是个例外!你也会死!”
他抬眼,满目荒芜:“你忘了么?我是柏麟帝君。”
“不久于三界的帝君,你不怕吗?”
“不惮于长久的生,还会畏惧永久的死?”昊辰淡淡一笑。
知道自己心魔,依旧放恣心魔横生,你就是这样的帝君?
我上前单膝跪在他面前:“你不后悔是不是?”
他闭上眼,点点头。
我抬手祭起他送我的千离伞,直冲自己后心。
千离伞已经不是我的命剑,竟然还不听我的话,明明挨着后心,竟然没有刺进去。
我睁开眼,昊辰双手结印,原来是他拦住了。
昊辰吐出口血。
我心里没来由一紧,照旧说着狠话:“我死了,不就了结了?再没有战神,也没有褚璇玑,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做的事,犯的错。”
他抬手揩去血渍,笑了一声:“我差点忘了,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杀死你的人。你也不必装样子,逼我杀你。”
“我可以毁掉琉璃盏,然后我就死了。”我站起身:“我这就去。”
“你知道琉璃盏是什么做的么?”他幽幽地问。
琉璃盏,自然是琉璃做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琉璃。
“你没有钧天策海,如何破开琉璃盏?”昊辰又冷笑。
我又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其实,我杀了你就可以结束这些,你回到天上去,用你无上法力的左右我,左右苍生。可你为什么还不走?你等着妖来沾染你?你等司凤的刀是不是?好,我去找司凤,我让他当着我的面,杀了你。你以为我们会反目吗?不会!我信他,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
“你为什么不信自己?”昊辰问。
我突然悲上心头,坐倒在地。
力量,我有。
武器,我有。
前因后果我都知道。
我就是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
我突然拔出定坤,闭眼刺向昊辰。
昊辰不躲,不避,只是晃了晃,脸上终究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我抽出定坤。
昊辰捂住伤口,转身望向琉璃盏。
“琉璃盏,是什么做的?”我亦看向琉璃盏。
他没有回答我。
刚才的一刀,刺穿了他的心脉。他应该痛的说不出话了吧。
“是龙鳞。”他嘴角淌着血,却带着一股得逞的孩子样的笑意:“上媛,是我的龙鳞,用一片,就少一片,就像上古时……”
“上媛是你姑姑,你爱慕自己的姑姑,还把罗喉计都变成你姑姑的样貌,你还有脸说到她?她死了,这三界之中你再也找不到上媛,找不到你姑姑。”我盯着他的眼睛,“你的执念,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无数苍生!”
他苦笑着落下泪来:“执念……若没有执念……和死何异?”
他在我眼前,化成了莹莹光点,被袖子一拂,就消失不见了。
我抬起手,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我拿起定坤向琉璃盏砸了过去,一下,两下……劈到无力地瘫坐在地。
琉璃盏照旧紫光莹莹。
我找石头砸伤了自己的手,血迹飘起,浸入琉璃盏,琉璃盏里的魂灵四下冲撞着,像在冲撞我的心。
杀,杀光天界这帮无能之辈!
杀,杀了嘲笑我指责我的妖!
杀,杀了这蝼蚁一般的凡人!
都是负累!
都是累赘!
都应该被抹杀!
我心口疼,哪儿都疼。
这时荧光渐渐聚集,徐徐化成人形,然后慢慢清晰——昊辰又出现在我面前。
完好无损。
他对我使出净心咒,口中依旧说着凉薄的话:“你是想看我如何回来?就这样,一点点拼起来罢了。不用太久,只是有些耗神。让你失望了吧。”
“敏觉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不是死了么?被天墟堂的妖害死了。”
我又一次走近他,搂着他,在他耳畔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谁?是不敢吗?”
他低眼看着我,有些轻蔑,又有些嫌弃:“你能是谁?能不知不觉附身在褚璇玑身上的,是我九百年前娶的妻子,南天帝尊之女,那条会摄人心魂,拥有操控轮回镜之能的冉遗鱼。真没想到你神魂消失之后,还能从轮回镜里钻回来。”
我梦到过战神,甚至罗喉计都,还无数次梦到自己展开羽翼,飞上云霄,可是从来不记得什么冉遗鱼和轮回镜。
“你是不是忘了,我前世今生都不会水,你居然说我是冉遗鱼?你不是可以肢解罗喉计都么?你不是可以用琉璃盏封住他心魂么?你怎么就看不出我是谁?”我盯着他乌黑的眼眸,看他睫毛翕动,看他眼波流转,看他扫视我,带着质疑,又带着惶惑。
“你不敢试吗?还是看不出来?亦或者不敢?”我踮起脚,离他更近。
他低下头,用眉心顶住我眉心。
一股寒意自顶心流转全身。
我觉得自己是一团雾,被凉意搅动,化作了寒雨。
又自冰雪凝露中,开出一朵冰花,绽出丝丝缕缕的凉意。
冷到极致,身心俱寒,又突然热起来。
是他推开了我,凉薄又嫌弃:“连冉遗鱼都不是,原来是你,你还没死绝。”
没死绝。这样狠毒的话。
“死不了可怎么办?这具战神将军的躯壳,拥有惊世骇俗的神力,没人能杀得了我。”我自然而然地知道怎么挑衅他,惹怒他。
他拂袖退了几步:“很好,你和禹司凤,天造地设……”他冷笑了几声,没有说下去。Χiυmъ.cοΜ
我把千离伞丢在地上,把遁雷桃僵丢在地上,把以前他给我的书,尽数焚烧。
他给我的,我一丝一毫都不要了。
我要找回钧天策海,破开琉璃盏。
我不想再见到他!
青木镇的客栈,已经化成灰烬了,连带那棵树。
命数一旦被推演,是不能更改的,必将发生的那些,都会一一实现,或多或少,或早或晚。
簪花大会如期而至。
离泽宫的人都来了,也有司凤。
我放下酒,掏出玉髓递给大宫主:“你要的,给你。可你知道吗?玉髓只有伤重才能用,只有拉回焚如城的魂灵才有效。死了十几年的凡人,就算有执念,此生此世,也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看向司凤:“他有绝情丹,赶紧喂他吃吧。”
大宫主拍案而起:“褚璇玑,你说什么浑话?你欺负我离泽宫弟子也就罢了,还指手画脚到我头上?”
我起身手指旁边的女子:“大宫主,这是点睛谷新任谷主,凌熙然,她母亲名叫皓月。我想大宫主应该极想去点睛谷地宫探视一番,就由凌姑娘带路吧。”皓月和司凤的母亲皓凤是师姐妹,又特意叮嘱过,一定会说些合适的话,开解司凤,开解大宫主。
司凤低头看也不看我。
挺好,这样我就不会心存愧疚。
迎客的容谷主心有不甘地看着凌熙然的背影。
我拦住二宫主,不,离泽宫副宫主:“当日二宫主带走禹司凤,害我身中妖毒。二宫主应该给璇玑一个交代。还有当日在浮玉岛,二宫主也在。二宫主,还烦请您解释一番。”
“我做事倒要向你解释?”副宫主冷笑。
“那便打一架?赢了我要你离泽宫灵匙。你输了,就去死!”说着我祭出定坤。
有我在,打架由我,不打也得由我。
昊辰这次被我掌门爹压在身后,照顾他近来受伤,不许他上前。他没有说话,一直负手看着,任我挤兑容谷主,任我将点睛谷交由凌熙然。
二宫主不敌我,一众手下纷纷亮出金羽,化成了妖形。
鸟鸣清冽,却很是吵闹。
半空缚仙绳织就的法阵开启,一个个亮起金羽的金翅鸟被束缚,挂在了半空。
这时大宫主突然出现,飞至半空,居高临下地喝问:“褚璇玑,你处心积虑,要将我族一网打尽是不是?今日,我先杀了你!”
司凤拦不住大宫主,我早该想到的。
我祭起定坤,触动缚仙阵,不仅将离泽宫,也将四大派的人尽数束缚。
只余下司凤。
而昊辰,缚仙绳,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至于副宫主,早已经跑了。
和疯子解释什么?何况大宫主已经放出羽翼,伸出利爪,焚烧妖丹。
我只好竭力应对。
“师父!”司凤大喊:“这不是什么陷阱,也没有人要害你。璇玑绝对没有针对离泽宫的意思。”
十二羽金翅鸟的妖力,确实不容小觑。
妖风不至还好,但凡遗漏一点儿,便如被烈焰炙烤,顿时红肿热痛。
昊辰抬手祭出千离伞,让千离伞挡在我前面。
“凤羽伞面,龙骨为骨,这是天族对付金翅鸟的上古法器,还说不是要覆灭我族?”大宫主双目赤红,“你们四派处心积虑,做天界走狗,都该死!”
昊辰祭出命剑:“敛你妖力,饶你不死。”
他用千离伞护住我,自己就被妖气侵蚀。眼见一双手被妖力沾染,已经淋漓的血。
司凤抬手拔去龙晶封印,祭出金翅鸟翼,飞至半空,挡在大宫主面前。
“师父,你不能伤害璇玑!”
“傻孩子,璇玑是天界中人,身具上古神祇血脉,他们是我金翅鸟族的天敌!我族被天界歧视,蛰伏千年,就因为这些上古神祇的厌弃!”
司凤回身看到我被妖气侵蚀的皮肉,难过又难受。
他千思万想,应该没料到会这样。
我天生闻得到妖气,原来是因为,我受不得半点妖气。
可司凤偏偏是妖,是一个不想做妖的妖。
我也没想到,诛魔卫道,遇鬼杀鬼的战神,竟然是个无法抗拒妖毒的神祗。
那柏麟帝君,自然也是如此。
你可以复生,可照样知道痛不是么?
我抬起定坤,劈出一道荡魔诛心。
力只用三分,看似排山倒海,其实只是吹动金羽的程度。
果然大宫主扯过司凤护在身后,双翅一震,妖力爆发。
直接推到了昊辰身上。
我还是忍不住推出千离伞。
可是晚了。
昊辰被蚀尽血肉,化成了血雨。
一点儿血落在我眼上,一股凉意侵入血脉,我打了个寒噤,落在地上。
这次,他又消失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惨烈的死,就不会回来了吧?
千离伞落在了地上,伞面突然烧了起来,龙骨噼啪作响,很快化成了飞灰。
不会再有人拦着我,也不会有人挡在我身前,为我护住妖气。
我不觉间开始淌泪。
大宫主振动翅膀,又爆出一次妖气。
这次司凤为我挡住了。
司凤吐了血。
他的翅膀,固然璀璨夺目,一样的十二羽,可是远远不及大宫主羽翼丰满。
“金翅鸟一族,行事乖戾,破坏神域,投奔修罗,与天界为敌,当永坠魔域,世代为妖,子子孙孙,不能成神!”
我脑中浮现一道敕令。
那是天帝的昭告,就挂在四派的秘境之中。
那是和灵匙放在一起的追杀令。
金翅鸟,是被天界厌弃,被凡人惧怕的族群。
金翅鸟产下后代,都要投放到别的鸟妖的巢穴之中。而金翅鸟最先破壳,破壳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巢穴中的其他鸟妖打死。
金翅鸟妖长到十几岁,就有其他妖族难以企及的妖力。
金翅鸟的原罪,是被镌刻在骨血里的。
金翅鸟,就是天生的弑神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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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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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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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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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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