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只有一本护照,他帮白钧言开了房间,自己只能换一家旅馆住,小城镇旅馆没有那么严苛。
两人相隔一公里不到,伴随着精神的高压,白钧言浑浑噩噩地睡着了。入睡时,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自己被抓了,会不会有事,会不会被无罪释放,会不会留下案底,他都不在乎这个了,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usa了,
从白钧言被拘留到无罪释放,花了两天。
李赫就在镇上陪了他两天,但白钧言总是让他:“你不要管我了,你回去吧,你在这里吃不好也睡不好,干嘛为了我这种人这样。”
“等你无罪释放了,回国了,我就不会管你了,”李赫声音平静地说,“再也不会管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白钧言应了,不敢再说谢谢什么的了,因为李赫说过,他听这三个字已经烦了,所以白钧言打起了一些精神,比李赫早一点起床,去买墨西哥卷饼带去他住的旅馆,白钧言不知道他起床没有,就站在外面,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起床了吗,肚子饿了吗。”
李赫以为白钧言饿了,差使自己去买早饭呢,他没有回,但是很快就起床洗漱了。
白钧言听见里面传来的水声,猜他可能起来了。
但没有回自己消息。
他有一点沮丧,就站在门口,想把卷饼挂在门把手上,又怕被路过的人带走吃了,那不是白买了吗。
过一会儿,李赫穿着刚买的棉质衬衫开门,他手背上的创口贴已经撕掉了,有些许的血痕,但不严重。
李赫一出去,就看见白钧言穿着自己买的衣服,靠着墙站在对面,比昨天自己见他的时候精神好了不少,至少脸不难看了,气色也恢复了一些。
“你来干什么?”
“给你买了taco,没有加辣酱,还有咖啡。”白钧言把早餐给他,“你吃吧,我走了。”
塔可还很热,李赫接过纸袋,叫他等等。
“你有没有吃?”
“我吃了的,吃完给你带过来的。”
“哦。”
“我先走了。”今早律师有告诉过他,他不能离开rockriver,要等申请文件盖章后下来,退还他的私人物品和护照,他才能离开城镇,从而离开美国,要保证没有记录,这样才不会影响他今后的出入境。
看见白钧言送了个外卖又要走了,李赫又叫住他:“你之前送外卖来健身房,是骗我的吧,故意接近我,是吗。”
“……当时不是,我就是给朋友送个东西,我没有卡进不去,就只能跟着人进去了。”
“你卖花呢,也是编的吗。”
“不是…我当时确实在外滩等车,卖花,花是我从老奶奶手里买的。”白钧言回答。
李赫其实不在意这些了。
有多少是编造的,又有多少是真实的,他不在乎,只在乎白钧言丢在垃圾桶里的那张纸条。
可他也没有问出口,只说:“没事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白钧言是步行过来的,再步行回去,两家旅馆相隔不远,走路十多分钟。他去了一趟超市,给李赫买了一双新的拖鞋,生活用品,衣服,他不知道李赫什么时候离开,白钧言手上钱不多,他尽量买能力范围内质量最好的。
下午把东西带给他,李赫看了一眼说:“你花的我的钱。”
因为白钧言的行李被扣留了,还有几千块现金在行李袋中,但他现在身上分文不剩,昨晚李赫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两百刀的零花钱。
然后白钧言今天就给他花了一半出去,买了些看似有用实则没用的东西。
白钧言低头说:“我会还给你的……你要不要吃晚饭,我还有钱。”
“还剩多少?”
白钧言扒拉一下零钱:“还有九十块左右。”
“那还行,不算花得很厉害。”
因为白钧言自己除了吃饭,什么都没买。
李赫:“你要用我的钱,请我吃什么?”
“我问了路人,有一家印度小吃餐厅,有家南部美食,中餐厅也有,就是快出城了……你选哪个?”m.χIùmЬ.CǒM
李赫选了就近的南部美食,然后发现白钧言居然还叫上了律师先生。
三个人面对面吃烤肉排,李赫几乎没有说话,但律师告诉白钧言:“你的皮夹被偷了,里面有你的信用卡,加上我们确认了火车上其他报案者的失窃物信息,只要小偷消费,就能立刻确认他的位置。”
白钧言:“这是不是要费很多警力啊。”
如果只是这种小案件,在犯罪率这么高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抓到人。三百美金的失窃案,白钧言这个外国人也许不会被量刑,但肯定会被记录,以后再也不能来usa了。
律师说:“应该很快就有结果,我们已经将小偷的照片发给全州通缉了。”
“……”白钧言,“这种阵仗是不是有点大。”
律师:“howard出了很多力。”
白钧言看向李赫。
李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睛垂着,仍然看起来很冷淡:“你早点回家,我也可以早点放松。”
所以次日下午,这个小偷就被一个交警发现踪迹,而后逮捕。警方在一包失窃物中,找到了白钧言的信用卡,和他的手机,证明了他所言为实。
白钧言被无罪释放,rockriver警察局对白钧言说了一句“sorry”,而后他还顺路坐着一辆押着重刑犯的警车,去了夏延市赶飞机。
在他被无罪释放后,白钧言只来得及见了李赫一面,林场的华裔员工来接他了,李赫坐在车上,白钧言追上去,但两人只隔着车窗玻璃的缝隙,说了两句话。
白钧言正要张嘴,李赫就摇头:“不用跟我道谢了。”
白钧言便递给他一沓现金:“律师费,还有……你借给我的。”
这是他仅有的现金了。
李赫没有拒绝,收了他给的钱,而后目光最后落在白钧言身上一眼,这一眼很短暂也很漫长,好像是想要记住也,也想要忘记他。
随后把车窗升了上来。
白钧言透过车窗玻璃,凝望他的侧脸,之间恍若隔着一个时空。
张超坐在司机座,回过头看向白钧言。
他听说了来龙去脉,做好事反被栽赃陷害,他自己在国外也经常遇见这种破事,所以张超现在看白钧言有些同情可怜,跟他打了一声招呼道:“white,我们有缘再见,祝你一路平安。”
白钧言跟他挥手,但目光一直停在李赫身上的,他目视着这辆银白色的福特渐行渐远,拐入街角,消失不见。
二十个小时后,他已经坐在了回国的长途航班中。
这次他买的是洛杉矶转机首尔回天津的航班,还是颠簸不断的尾舱,白钧言要了一份环球时报,开着小灯阅读。
他的精神状态比前几天好,但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
国庆节,回国的航班便宜,但出国的机票却翻了一番。
白钧言背着跟着他一起颠沛流离的行李袋,出现在滨海机场t2,刚下飞机便感受到了天津人民的外出热情。
白诚也趁着假期带着老婆出门玩了,来接白钧言的,是知道他去美国目的的任昭。
任昭接到他后,看白钧言旅途劳累,就帮他提着行李,又打了一辆网约车,在车上问他:“怎么样?”
“我跟他坦白了,道了歉……他大概,不想原谅我,也不想看见我吧。”白钧言揉了下隐隐作痛的肩膀,但一碰他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肩膀怎么了?受伤了啊?”任昭伸手去扒他的衣服,看见他肩膀乌紫一片,简直吓一跳:“这怎么搞的!那个男的打你了啊???再怎么也不能打人啊!”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在美国时,白钧言一直没去看医生,在李赫面前一点没有表现出半点身上有伤的迹象,他一直忍耐着。
开玩笑,肯定要回国看医生啊,谁敢在美国看病,他哪有那么多钱!
所以就这么挺到了十月二号的下午。
“大哥,”任昭当即对司机说,“麻烦现在改个目的地行吗,去和平区那家医科大总院!”
“先别改,”白钧言摇头说,“我们先回家吧,我身上只有护照,身份-证和就诊卡都在家里。”
还好放在了家里,不然在国外弄丢了就麻烦了。
晚上,白钧言去医院照了片子,发现是骨裂,当场做了石膏固定。医生还说他:“这都几天了,怎么才想着来医院看病?年轻人不知道痛吗?”
白钧言默默地挨骂。
知道痛的,怎么不知道,人体是有极限的。
但生理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比起来,不算什么,白钧言那几天忽略了这点痛苦,打了石膏后,他的左手便动弹不得了。
离开医院,任昭才抽了口气,说他:“你怎么会不小心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白叔叔说你还被小偷偷了钱包和手机,你真是……太倒霉了,真是小可怜。”
白钧言朝他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我不是好好活着回来了吗,出门在外,遇到一点意外也很正常。”
意外被捕又无罪释放的事,白钧言就揭过没有提了,关于李赫的事,他也没有说太多,他愿意去弥补,但李赫这辈子可能都不想见到自己了。
白钧言提了一嘴渣男:“我手机被偷前,渣男回复我了,他说暂时不在上海,他在国外哪里旅游,我问他多久回去,结果还没得到回复,我手机就被偷了。”
小偷可能是怕手机有定位被抓,把他手机搞坏了,打算把零件拿去回收卖点钱。
第二天,白钧言把旧手机交给维修店,任昭又给他买了个新手机:“喏,迟到的生日礼物。”
白钧言是九月底的生日。
他刚一插卡,登录了账号,手机里的联系人和相册视频备份就自动导入了新机。甚至还有一张他以为被删掉、没有备份的照片。
是一张会动的live图,李赫转过头来笑。
看时间,是四月在苏州的时候,白钧言在计程车上假装偷拍他,李赫转过头来问他:“拌小卷儿,干什么?”
“拍一张啊,我不能拍你吗?”
他有点出神,舍不得删掉这张图了。
他和任昭讨论着怎么去联系上真渣男,弄清楚他到底是谁,隔日,白钧言约了私人诊所的心理医生。
从出生到现在,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直男,性取向这种东西,会突然改变吗?
白钧言想自己肯定是喜欢他,但自己肯定不是喜欢男人的。
他起初怀疑这种一种因为愧疚心和过往记忆产生的假象,但在看见李赫的时候,又总觉得不是假象,是真实。
他反复在这种怀疑中横跳,但也无法找人聊这件事。
如果任昭知道自己因为他报复渣男搞错人,把自己搞弯了,还搞得精神恍惚了,一定会自责的。
所以白钧言只能求助医生。
他打着石膏独自去看诊。
另一边,张超已经离开了林场,李赫独自坐在草甸的高处,身旁围着几只小狗,他出神地看着落日下来,天黑后返回木屋。
这种状态持续有半个多月了。
有时候就把那张被他压平的便签纸拿出来看,看一眼就迅速压回了笨重的书壳下。
旁边放着白钧言送他的酒。
张超不知道他和白钧言之间的事,离开前介绍了一个很有名望的医生给他:“你早点把那方面治好了,不管是小白还是小黄小绿,只要你想得到的人,就不可能得不到。”
“我那里没有问题。”李赫终于知道他在讲什么了。
“兄弟,我知道,其实……三分钟虽然不叫什么大问题,但还是有点问题。”
“我真的没……”李赫话说一半,叹了口气,没有解释了:“你快点走吧。”
李赫把那瓶有四十五年的威士忌拿起来,拍了一张,发消息给唐凌。
“这瓶酒应该是上个月从上海拍卖会上出去的,哥,你帮我打听一下,卖了多少钱?”
唐凌是个收藏爱好者,他父亲更是大收藏家,经常出入拍卖会,人脉广,唐凌很快拿着照片打听到了结果。
“是上个月十五号四季拍卖会出去的,成交价三十万整。”
如果加上中介费,三十一万五。
李赫把酒盒子打开,看见里面保存完好的酒瓶,极富年代感,酒液呈现出琥珀色的透明感。
隔着瓶塞,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但口感也许很不错。
就买了这个?
白钧言啊……他还真是一点恩惠都不吃,一定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随即,李赫致电了人在上海集团分部的方秘书。
“方叔,我有个忙要你帮一下,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小赫总你说,要查谁?”方秘书第一反应是,李赫该不会要查他对象吧,那他这里已经有资料了。
但他猜错了,李赫说:“有个人冒着我的名字,叫李鹤,飞鹤的鹤,在外面骗人,我现在……只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参加戒酒会,人应该在上海,可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或者来过公司。而且他知道非常多关于我的事,也有可能是我的身边人,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
他知道的信息,就是白钧言提到的那部分。
方秘书越听脸色越凝重,表示马上去查。
十月底,白钧言的肩膀快好了,几天前,他和任昭联系到了真渣男,并约好这几天在上海一家餐厅见面。
任昭是去要钱的,白钧言是去拆穿他的。
如果这个真渣男,真如他们所料,是李赫公司的员工,那他肯定要曝光渣男这种假冒董事长亲儿子的行为,让他社死,在圈子里混不下去!被行业封杀!
出门去机场前,白钧言收拾东西时,找到了自己的钱包,他现在很少用现金了,钱包的用处不大,里面还有几张美钞,是上个月底在rockriver小镇上买塔可找的零钱。
白钧言家里有不少加币零钱,新元零钱,还有港元的零钱……他每次旅行结束,总会剩下一丁点的零钱带回家,留做纪念。他喜欢硬币和小额纸钞,喜欢在最小面值的纸钞上写字。
在整理的时候,白钧言发现其中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美钞上,竟然已经写了三行字——
中英混杂,黑墨浸入美钞的靛色油墨中。
生日快乐,小白
2019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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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署名,可任谁都知道这是谁写的,白钧言看见这行字的瞬间,呼吸就停滞了,半晌,他拇指划过字迹,就仿佛轻轻抚过某个人的脸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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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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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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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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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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