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消息过后,李赫就变得格外喜欢闻他身上的味道了,每次见白钧言,都要埋头在他衣领上嗅一下。
李赫自己有保持衣物干净无异味的习惯,知道白钧言用的沐浴露是柚子调的,特意去店里卖了柚子味的香薰,点在了衣柜里,还熏了枕头和被单。
入睡前,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想,只要闭着眼睛就能想象到,白钧言在自己的怀里,鼻尖萦绕着清淡的柚子香,李赫凭空地勾勒着这个味道的主人。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气味能给人这么多的遐想。
想象归想象,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抱过白钧言,只背过他一次,也牵过他一次,有过许多次的对视,但就是没有更多更亲密的行为。
原因么,李赫不清楚,心里以为就是这样的,是自然而然的。哪有那样快的恋爱呢,或许再过半年,他可以拥抱白钧言,再过一年,也许可以亲他。
最近,他每天下午都会来接白钧言下班,因为他自己工作忙,不会每天都很准时,但一定会过来接他去吃饭的。有一半时间是去打卡各大餐厅,有一半时间是他自己下厨,今天白钧言还破天荒的,晚上陪他夜跑遛狗。
李赫牵着绳,给狗戴了嘴套,白钧言稍微敢靠近一些了,不过还是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背后慢跑,跑十几分钟就喘着气摆手:“等我一下,我体力不行了,跑不动了。”
李赫停住脚步,把水杯给他:“你喝我的水吧。”
白钧言拧开后,忽然想到了间接接吻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洁癖,和同学也用过一个杯子,一群人吃火锅,筷子都涮在一起了,和任昭吃过一碗小小的酸辣粉,用过同一双筷子……现在竟然会在意这种问题。
李赫注意到他的表情,指了一下:“我平时这么握杯子,我喝水挨着这一边,你可以另一边喝。”
“你用哪边……这边吗?”白钧言闻言便埋头用嘴唇碰了一下,心一横,要说口水,跟李赫去吃火锅的时候就混在一起过了,喝个水怎么了,间接接吻可不等同于接吻。他是直男他不怕!
李赫就低头看着他,嘴唇碰触自己惯常喝水的杯沿,微微抬起头咕咚喝了几口,等杯子拿开,嘴唇和杯沿都挂着水珠。白钧言拧上杯盖,抿了一下湿润的双唇,将水杯还给李赫。
两人继续夜跑,李赫把速度放得很慢,白钧言特别观察了一下,观察他喝水,挨着杯子那一瞬间有迟疑,不知道想了什么,转过去头了,从白钧言的角度,只能瞥见李赫发红的耳朵,因出汗而显得亮晶晶的脖颈,以及上下攒动的喉结。
真的有人会因为间接接吻而脸红啊。
白钧言观察了好久,最后猜测,应该是运动的缘故,李赫运动完脸就是红的,他们跑了四十分钟左右,回到李赫家里时,他脸上的潮红都还没下来。
白钧言在他家坐了一会儿,便要回家了,李赫开车送他:“明天你们美术馆有活动对吧。”
“对,陶艺活动,你看见了?”
“嗯……我在公众号上报了名的。活动是你还是你同事主持?”
“你报名这个干什么,都是小孩子和女孩子……”
“你不用管我,你假装不认识我就行了,不会干扰你工作的,”李赫目光放得很远,好似也没看白钧言,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看见你们公众号宣传,想做个陶瓷杯子,做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他观察江南美术馆的活动很久了,之前是插花,那个不适合他,这周末是做陶艺,刚好他也喜欢,于是报了名。因为名额有限,一次只有二十个名额,他还加群秒杀,叫了朋友帮他抢才抢到的。
“好吧,”白钧言只能说,“陶艺会把手和衣服弄脏,我们会发围裙,你不要穿太贵的衣服了。”
活动从翌日上午十点开始,下午四点半结束,李赫来得很准时,他穿了和高岭土颜色接近的米灰色卫衣,接近到什么程度呢,就算被陶土弄脏了,白钧言怀疑也没人能看出来。Χiυmъ.cοΜ
李赫就这么混在一群小屁孩里,活动统共只有三个成年人,除了他,还有两个是情侣。
小孩身边跟着家长,家长把人托管给主办方,留了个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陶艺教室。
二十个人的小教室,有三个员工带,白钧言主要是负责教小孩子使用拉坯机、讲解制陶过程,有个从景陶毕业的女同事,则完全盯着陶土窖,这个危险,她不会让小朋友靠得太近的。还有个同事雯雯,她是学油画的,则负责教大家使用颜料和画坯。在他们陶艺课程里,省略了某些步骤,没有修坯这一环。
“这个是高岭土,”白钧言把摞好的瓷泥放在拉坯机的转盘上,一边演示一边说,“不能吃的,那个红衣服的小朋友,别偷偷把土放进嘴巴里,我看见你了!”
被点到名的小孩约莫只有六七岁,捏了一块土正打算尝味道,被白钧言喊住了。
旁边的李赫把小孩手里的瓷土放回去,小声说:“不能吃的,会生病。”说完音量大了一些,“老师继续,我来管他。”
装的挺像真不认识一样。
白钧言嘴角一抽,熟练地把瓷土捏出了圆柱体,手掌虚握,揉出了圆滑的坯体:“你们试试。”
江南美术馆的陶艺课很受欢迎,尤其是深受家长们喜爱,但参加活动的小孩年纪都很小,因为年纪再大一些的,周末不可能来上陶艺课,他们会去学钢琴、上补习班。
白钧言为了防止小孩误食,会盯得很紧,有小朋友不会的,他就伸手去帮:“像这样,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杯子啊?大杯子还是小杯子?”
小朋友说圆形的大杯子,想做成月球的样子,白钧言就拢住小孩的小手,往上将瓷泥拉成了圆润的瓷坯,用拇指摁进去,揉出杯口的形状,压出杯底后松了手:“小朋友,你自己再修一下月球的形状。”
李赫本来做得很好,杯子都成型了,突然可以看白钧言过来了,就把瓷坯用力按下去,按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墩。
“这位大朋友,”白钧言弯腰问他,“你在干什么呢?”
李赫坐在小板凳上说:“我不会。”
“你刚刚不是会弄吗,我看你弄得挺好的。”
李赫摇头:“我不会。”
正好闲着没事干的雯雯听见了,马上说:“我来教你!”
她记得这个帅哥,在美术馆见过他,好像是小白的朋友吧?因为她看见两个人去买过咖啡。
李赫就失落地看了白钧言一眼,拒绝了雯雯:“我自己再试试吧,谢谢你。”
白钧言看出他不是不会,拉坯是最简单的,小朋友都能做好,他怎么可能不会啊。
坐在李赫旁边的小孩也说:“叔叔你不会吗,这个很简单诶,你好笨呐。”
李赫无奈地摇头:“我是挺笨的。”
他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所以白钧言在帮助了其他的小孩后,就走到了李赫背后:“你要做什么样的?花瓶,杯子?”
李赫抬起头来:“我做两个小的,还是做杯子吧,回头弄成香薰蜡烛。”
“香薰蜡烛吗?那就做最简单的。”
白钧言伸出沾满瓷泥的双手,就像帮助其他小孩那样,坐在他身后,从他背后将双手绕过去,环住他整个人后,把手心搁在他的手背上,混合了水穿过去,捏了一个最简单的形状。
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背,如一道电流般流入了血液,击中了心脏。
“是不是像人鬼情未了那个情节?”白钧言头一垂,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小,小到旁边的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听见,只有他才能听见。
李赫低低地嗯了声,他屏住呼吸,清晰地感觉到白钧言的呼吸,那么近,仿佛在吻自己的耳朵一样。
但白钧言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好像还笑了一声,就把手拿开了,下巴不经意地在他头顶撞了下:“这位大朋友,你的杯子这样可以了吧?我得去照顾其他小孩子了。”
窗外白杨树的影子,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嗯…可以了。”李赫用手臂擦了下滚烫的脸和耳朵。胸腔有沉重的撞击感。
他从来不知道,耳朵是这么这么敏感的部位,如果不是他自制力好,恐怕会忍不住出声的。
白钧言帮他的全程不过三十秒,除了垂头那一句耳语,其他都很自然。
但李赫已经没有心思去捏什么陶瓷杯了,粗糙的瓷坯,上了简单的釉,下午三点半,他的杯子从烤窖里拿了出来,釉色从浅蓝到深蓝,如海流的滑动,他的初次陶艺作品,显然比身边的人要好看上不少。
课程结束了,家长们陆陆续续的来接走了小孩,有个家长夸道:“孩子说很喜欢你们的课程,老师教得真不错,是专业学这个的吗?”
雯雯回答:“不,我是油画专业的,那个文老师是景德镇陶瓷毕业的,他很专业,另一个是……”
白钧言耳尖地听见了,而李赫正好在附近站着,他连忙冲过去,一下捂住了李赫的耳朵。
李赫低头注视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白钧言听见雯雯的话已经说完了,松了口气,在李赫的注视里,揉了揉对方有点呆的脸。
李赫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很喜欢被他抚摸。
白钧言收了手:“你还要再等我半小时哦,我五点才能下班的。”
“好。”李赫点头,“我去图书馆等你。”
回办公室,雯雯悄悄地问了白钧言:“那个帅哥,他是你朋友吧,我在园区见过他好几次了。”
“是,他对陶艺感兴趣。”
雯雯本来想问问有没有女朋友的,但想到刚刚白钧言对他朋友的动作,就打住了。
万一人家是一对呢。
李赫带着两个陶艺课作品,坐在了图书馆门口,没有进去。
不知道怎么谈恋爱的李赫,觉得这项活动很好。
但江南美术馆是不定期的开陶艺课,并不是每个月都有的。
而且那么多人,都是小孩子,大庭广众之下,他能跟白钧言说上几句话都不错了。
他上网搜了拉坯机,想买一个回去弄,让白钧言“教”他,是不是还得弄个烤窖……
在李赫研究的时间流逝里,白钧言下班了,过来找他:“看什么看这么认真?”
“我在看,怎么在家里弄个简单的瓷器作坊……”
“……你还玩上瘾了?”成年人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兴趣这样吗?白钧言想想,自己好像也有过因兴趣而起的冲动,就理解了,“那个你在家里弄,也没有用啊,反正我们美术馆每隔一段时间都有陶艺课的,你在家里弄个作坊,是要准备去卖瓷器吗?”
“不是…”李赫坐着,要抬头望着白钧言,“我就是想让你教我。”
“那你来美术馆学不就好了。”
“你们美术馆一个月只有一节陶艺活动,有时候还会取消。”李赫的眼睛黑黑的,他的想法稍微有些难以启齿。
他只是喜欢白钧言抱他的那一瞬间,抚摸他的那三十秒。
从来不认为自己需要陌生亲密关系的人,现在却迫切的,想要热恋。
白钧言回想了一下,“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低头看着他说:“你喜欢拉坯是不是?”
“嗯。”他点头。
“那你买个儿童拉坯机吧,一百块的那种,别买贵了,买回去我陪你拉坯玩,不过这真的很无聊的……你是不是就喜欢无聊的事啊?”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参加陶艺活动。
李赫说不无聊。事实上没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了,他自己打壁球,他虽然喜欢,但意义不大,和白钧言对打,虽然要停下来适应他缓慢的节奏,还要不厌其烦的教他,无视他的违规、放水给他……但李赫就是不觉得无聊。
白钧言哈哈笑起来,拉着他起身:“快去开车,不然又得堵了。”
他的手只是拉着李赫被高岭土覆盖的袖子,李赫看四下无人,图书馆已经闭馆了,人也走光了。下楼梯的时候,他反过来牵住了白钧言的手心,白钧言就停住了脚步,属于日落的光芒从楼间的窗户间隙,渡在了他的侧脸上。
“我不是喜欢拉瓷坯,”李赫站在阶梯上晃了下牵着的手,学着他下午那样,侧头靠近,嘴唇贴着白钧言的耳朵,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只是喜欢跟你……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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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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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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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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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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