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赫认输那一刻,夕阳的光很强烈地照在白钧言的脸庞上。他还抓着自己的手腕,眼眸散发着温暖而明亮的光芒,嘴唇抿出了笑的弧度,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和解了?”
“……是。”李赫点了头,接下来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刻在骨子里的绅士情结,让他询问:“你饿了吗,想吃什么好吃的?”
白钧言:“我什么都吃,除了芒果榴莲还有螺蛳粉,都能接受,哦对了,我不爱吃冬阴功汤的。”
最后,李赫选择了步行五分钟就能走到的一家寿喜锅店,原因是上次唐凌有跟他推荐过,他一直没来吃,有空都是自己下厨,哪会想着出来吃;二则是,他发现白钧言好像很爱吃牛肉;三是,附近餐厅人满为患,需要预约。
这家他打电话过去时,说前面要排队两桌。
现在走过去刚好。
去吃日料时,进门要脱鞋,白钧言有点害怕,毕竟自己虽然全身便宜货,但袜子是名牌,他可能认识……
不管了,问起来就说是假货!
李赫没注意他袜子的事。
白钧言也没空管他注意到没有,他打死也想不到在大堂瞥见了一个朋友,在对方看见自己之前,白钧言怕他喊自己,怕几句话交流之间难保不会暴露什么,便连忙走到李赫身侧,手臂穿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
若有人晃眼一看,在暗淡的日料店灯光下,兴许有人觉得他是长得高大却小鸟依人的“女朋友”。
李赫能感觉到肩颈线上的呼吸和体温。
白钧言默不作声,一句话也没说。
李赫身体有些僵硬,却没将他推开。
他垂着眼,手掌离白钧言的手已经很近了,几乎快挨在了一起,他没好意思去碰,自己脑子里也懵着,用余光瞥了一眼带路的店员。
店员也在用隐秘的目光扫向两人,被李赫捕捉到的那一瞬间有些尴尬,快步把二人带进小包间。
白钧言埋着头几乎是推着他进了小包间,关上日式拉门,这才松口气。
李赫回想了一下,有点明悟:“你刚刚是看见了谁吗?熟人?”
“嗯……”白钧言点点头,说了实话,“就一个以前的同学,怕他认出我来,他不知道我是GAY。”
他现在已经能非常自如地将“我是GAY”这种话,随意地挂在口齿间,连他自己都不会羞愧的程度,仿佛事实真是如此。
一个谎言说得多了,有时候连自己也能欺瞒过去。
李赫察觉到漏洞:“就正常跟我走路,你同学怎么会认为你是GAY,你像刚刚那样……挨着我,你同学要是看见了,那才说不清。”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我。”白钧言喝了口热茶,语气仿佛很平静,“以前学校里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所以我很抗拒见到那些人。”
多说多错,他干脆没有再说。
但一贯不爱多问的李赫却追问了:“什么叫不愉快?”
根据白钧言的性格,他推测:“有人欺负过你?”
白钧言抬眼:“万一是我欺负过别人呢?你怎么一口咬定是别人欺负我啊。”
“你看起来……”受过一些伤害。
李赫停顿住,说:“你不可能是欺负别人的人。”
“哦,所以得出结论,别人欺负我对吧……你感觉很准,我是被霸凌过。”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很快就喝完了,“而且,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态度那么差吗。”
“是。”李赫给他掺茶,心底有些抽抽的,应该是为白钧言遭遇过的事感觉到难受,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难不成我长得像霸凌者?”
“不是……”白钧言摇头,想起了过去事,语气重了几分,“你不像那个霸凌者,你像那个旁观者,那个可以对我伸出援手,却又一直旁观,用言语道德绑架其他同学的那个人。”
“……”
李赫匪夷所思:“真的?”m.χIùmЬ.CǒM
“嗯……当时觉得你长得像,所以对你……”他一直垂着眼,没有去看李赫,“后来发现,只是我一叶障目,我不该那样对你。”
李赫的重点在于:“真的会有人跟我长得很相似吗。”
自己是那么随处可见的长相吗?
白钧言是不是有点近视眼?
“……一开始是这样,”白钧言听出他的意思,一时无言,解释,“他没你高没你帅啦,长相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模糊有个轮廓,就是长得很善良阳光,其实人很烂。”
白钧言曾经是那个制止霸凌、最后因为插手校园暴力,被人群殴,最终住院一个月的人。
事情描述起来很简单,那时候的他就是个不起眼的家伙,除了学习很好,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校园里有那么多的旁观者,他没有当旁观者,正因为他天生性子就嫉恶如仇又倔强,不能忍受一个人因为穷、没有崭新的衣服和鞋子更换,因为学习太好,不是那么讲卫生,就被孤立被霸凌……
就像他保护小时候的任昭一样,他也会保护完全不认识的同学。
但那一次,他或许是多管了闲事,从来没人告诉过他,原来正义也要付出代价的,恶人得不到恶报,最后导致事件走向了不可控的极端。
白钧言轻轻地吹着滚烫的茶水,没有再想那件事了。
大概是从白钧言微微出神的表情里猜出了什么,是对方不想多提的,李赫没再追问,只问他:“除了肉,你还想吃什么吗?”
白钧言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你煮的热红酒。”
“还有呢?”
“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下次做给我吃吧。”
“好。”
菜上来了,白钧言假装不懂吃法,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吃法,和吃火锅没什么区别的,别把日本人想得太高贵了,丢进锅里,熟了,塞进嘴里……就这么简单,爱怎么吃怎么吃,如果你爱吃生鸡蛋,再裹点蛋液,跟涮羊肉一样。”
白钧言:“那我喜欢沾老干妈。”
老干妈是一种辣椒,这个李赫知道。
“我帮你问问。”李赫问了来送温泉蛋的服务员,“有老干妈吗,我们想蘸着吃。”
服务员怕是这辈子第一次在这家店听见这种要求,愣了一会儿:“先生……不好意思,有剁椒酱可以吗?”
“也可以。”说完,李赫等服务员走了才吐槽,“怎么连老干妈都没有,我帮你叫个外卖?”
白钧言摇摇头,嘴里塞满了肉,在暖光灯下抬眼扫了眼李赫,他毛发黑,眉毛很浓,睫毛也是,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麦色,身上带着温暖的阳光气息。
李赫身上散发的能量,心志不坚的人,只怕一眼就会沦陷。
一个小时后,白钧言吃肉吃撑了,李赫先站起身:“我去帮你看看,你同学走没有。”
“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的同学?”
“就那几桌人,你坐着等一会儿啊。”
他出去的时候,白钧言心是提着的,服务员送来热毛巾,他擦了擦手。
李赫结完账回来,从门背后探出头,勾了下手指:“人走了,小白,你可以起来了,我带你出去。”
他长得很高,这家店兴许是按照日本人的平均身高设计的,对他而言,拉门的设计显得过于逼仄了,几乎碰着脑袋了。
两人出去,李赫摁了电梯键:“你还想喝热红酒的话,我可以给你煮。”
“但我明天要上班……”白钧言看一眼时间,怕在他这里多待,明天上班打瞌睡,就说,“我周末上班,但周一不上班,等明天五点下班,我就坐地铁来找你吧。”
李赫摇头:“我明天没事的话,就早点去逛展吧,我看见你们美术馆的公众号上发布了你之前做的装置,我想去看看。”
之前是临时在室外搭建的简易装置,后来周馆长看见反响不错,还有人专程来打卡,就决定收藏这个装置,她跟白钧言谈了谈,说要修在室内,并为他署名。白钧言无法拒绝,便同意了。
现在李赫说要去看看,白钧言嗯了声:“不过明天美术馆人比较多诶,对了,展馆里有花,你记得戴个花粉口罩。”
李赫的车限行,白钧言说坐地铁走,李赫帮他叫了车,然后送他回了小区,在白钧言下车的时候,他做了个有些冒犯的举动。
他像抚摸受伤的小狗一样,在白钧言头顶轻轻揉了一下。
但只一下,就很快收了手,白钧言似乎有些不自在,稍微躲了一下,李赫语调和他动作一样轻:“回家冲个澡,如果你有什么事想找人聊天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白钧言点了下头,目光晦暗不明,拉开了车门把手。
-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陌生的人,需要多久?
白钧言不知道,如果以他交朋友而言,很多时候,一次晚餐,几个小时,就能让他对某个人产生好感。
现代人的爱情是快餐化的,闪恋闪婚,一次见面,两次约会,三次就成为了男女朋友。
在他阅读的论文里,也是这样的说法。
所以白钧言想,李赫对自己的感情,应当是同情心理,加一点点的喜欢,再加上前几天的胜负欲催化。
白钧言跟他吃完晚餐后,回家打开电脑,将计划调整到了阶段二。
往往他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就能无往不利,原来跟人“谈恋爱”这件事,其实和学习是一样的简单,甚至说更简单,研究人心可比写论文的进度快多了。
李赫送他到家后,再折回。
回家后,他才有空拆白钧言送的杯子。抽开丝带,剥开蓝色外包装纸,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绚烂的蓝紫渐变马克杯——
是马克杯。
如他所料,又出乎他的意料。因为白钧言送给霍敏的礼物,其实是喝茶的小茶杯,而不是这样的,要双手捧起来的马克杯。
他送给自己的杯子要大这么多,至少说明,在他心里,自己比他重要的客户还要重要许多,对吧?
李赫拿出杯子,在灯光下欣赏釉色的变幻。
色感真好,能够调出这么漂亮的色泽,白钧言一定很适合去学习纯艺,他可以创造出很棒的艺术。
李赫不太舍得用它,将杯子倒过来,他看见这个杯底没有刻句子,但是有“White”的署名,还有一颗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他仰着头,在温暖的灯光下笑了起来。
李赫花了一会儿时间,从餐边柜找了一个相称的水杯,打算明天用它招待白钧言喝热红酒。
Friday坐在一旁看着他忙来忙去。
李赫实在找不到人炫耀,就拿起新杯子对狗说:“他送我的。”
Friday歪了歪头。
李赫心情很好地说:“我也给你买新饭盒吧。”
他有分享欲,却不知可以跟谁分享,莫名其妙的炫耀个杯子干什么,只能拍照发给白钧言:“我很喜欢它。”
“很喜欢很喜欢。”
李赫强调了两遍。
白钧言刚跟任昭讲完电话,现在任昭情况比一开始好多了,他热爱在爪哇岛种稻苗,跟人学会了游泳,还学会了做手工藤编工艺品,会做小篮子了。寄了几个给白钧言,说给他装花和水果。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也说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白钧言也认为,如果他喜欢那个地方,对任昭是有好处的。
所以,白钧言对渣男的那种强烈恨意,也没有最初那么强烈了。
屏幕亮起来,照亮他的双眸。
如果自己现在开始中止,李赫会伤心几天?
兴许一个小时,大概会觉得自己真是个莫名其妙且奇怪的人,再把自己拉黑吧。
白钧言打算再多坚持几天。
他回道:“你知道送杯子有什么含义吗?”
李赫第一反应是“易碎”。
他不清楚这个,回:“什么?”
白钧言也是刚知道的,这完全是个巧合。
他打字:“‘杯子’和‘辈子’是谐音,就是一辈子的意思啦。”
一辈子……
这三个字可能会让一部分人感到害怕、遥远。
李赫看见这三个字的一瞬间,也无所适从,因为他和白钧言认识的时间还太短太短,甚至还没有确认关系,如陶瓷杯的另一个含义,易碎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白钧言喜欢自己到这种程度吗,人生还剩下四分之三的长度,却想到那么那么远的事了。
一种未知的幸福感快要将李赫淹没了,他靠在沙发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我会很珍惜你送我的礼物的。”
白钧言:“只是礼物吗?我呢。”
这句话跳出来那一秒,李赫的脸颊瞬间就烧了起来,比现在他手里紧握着的手机背板还要滚烫了,他打了两个字,又删掉,打了三个字,也删掉,他想不出什么样的回答是合适的,得体的,脑子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浆糊。
他很擅长解题,但不擅长恋爱题。
白钧言可能正好和自己相反吧。
“你也可以明天想好回答我。”白钧言隔着信号都感觉到了他在思考回应的方式,是不想承诺一辈子吧,承诺的分量很沉重。但既然在思索回应,说明已经是临门一脚,囊中之物了。
自己这也算是——小猫撩门帘,露一小手了。
对李赫而言,的确如此。
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就是强烈的心跳,难以自制的,如巨浪来临,他站在冲浪板上,被抛向太阳热烈的天空,抵达高点,天旋地转地坠下来,无法掌握住平衡。
什么心情都有,就是没有害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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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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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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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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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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