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外立面挨得很紧，不像普通住宅外面那样空荡荡的，他的手能撑到隔壁楼的墙面上。加上乱开的窗、凌乱的电线，他也有很多可以搭脚的地方。
可还是很危险。
他脚下踩的橫管突然断裂，身子陡然下坠半米，所幸他眼疾手快抓住电线，堪堪挂在了下一层防盗窗上。
金属防盗窗尖角带锈，直愣愣擦过叶蔺手臂，勾破衣服，留下一大片血痕。
血珠直往外冒。
“小星，小星！”阮梨压低的声音颤抖，“任务！给我任务！我要最简单的！”
小星这次出现的极快，毫无废话：
[初一语文背诵？]
“可以！”
[警告！警告！防盗窗老旧，有松脱危险！]
[警告！警告！电线老旧，有漏电风险！]
[警告！警告！……]
题目跳出前，阮梨只看到系统弹出的满屏警告。
奋进班的自习一如既往乱哄哄，张清清抓紧时间补眠，听到耳边动静，以为阮梨在和自己说话。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宝贝儿，想姐了？”
阮梨低着头，紧紧盯着屏幕，游戏画面被一首《回乡偶书》替代。
她看不到小人状态条，也不敢花时间切回去看，背完一首，立刻进入下一篇。
一开始她还有顾忌，只是心中默背，慢慢开始发出气音。最后为了帮助自己快速记忆，已经小声念出来。
背诵篇目一首一首往外跳：
《论语六则》《江南春》《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游戏没提示结束，小人应该成功下楼了吧？路上也很危险，上一次幸运值低的时候，他就差点被车撞。
《淮上与友人别》《夜雨寄北》……
到公司了吗，电梯会不会出故障？他的伤口会影响发挥吗，参加面试会不会有状况？张由和别的练习生会不会捣乱？
《观沧海》《天净沙·秋思》《江南逢李龟年》……
屏幕突然变黑，系统弹出消息：
[任务完成！恭喜玩家，角色成功抓住机缘，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次机会会给角色带来怎样的发展？角色能够走多远？还请玩家与角色继续努力，让我们拭目以待！]
原来上次升级说的机缘是这个……
系统通知淡出，游戏画面切入直接成了“隐私保护模式”，阮梨整个人松下来，手止不住颤抖。
刚刚精力高度集中，肾上腺素飙升，陡然放松下来，整个人虚脱得说不出话。
她口干舌燥，想喝点水。
一抬头，发现全班都盯着她看。
？
张清清已经捧上水杯：“姐，您喝点。”
阮梨润了润嗓子，还没说话，张清清试探着开口：
“姐，你刚刚一直……在背课文吧？”
下午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班上同学慢慢聚集过来。
那个样子，怎么有种丧尸围城的感觉？
阮梨瑟缩到角落，犹豫着点了点头。
怎么了，不让学渣背书吗？xiumb.com
“是初一的课文吧？”有一位女生开口。
阮梨又点了一下头。
怎么，初一让你们看不起了？
“你两节课背了有十多、二十首？”另一个男生问。
是吗？不记得……怎么，你们嫌弃我拿着简单的还嘚瑟吗？
阮梨目光闪烁，充满戒备。
“宝贝！你好棒！”张清清忽然喊起来。
“给阮梨同学鼓掌！”班长跟着叫。
大家齐刷刷鼓起掌来。
班上同学都发现阮梨这一周很努力，也发现她雷声大雨点小，前三天兴致勃勃，后来越来越萎靡。
没想到今天爆发，狂背20首诗词，而且还踏踏实实从初一开始复习。
既不故意装能逞强，也不担心被取笑。
只是安静做好自己。
这是奋进班的同学，最缺少的勇气。
“阮梨同学，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要和大家说的？”班长挤过来问道。
类似学习感言，或者激励大家奋进的谚语。
阮梨抬起头看着大家，小学鸡们目光炯炯，充满期待。
“我要留级。”
那个倔强而冲动的想法，脱口而出。
-
“我要留级。”
次日清晨的餐桌上，当着她爸爸、当着继母继妹的面，阮梨再次说出这句话。
这一次，她想得很清楚。
昨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游戏一直显示隐私保护中，阮梨没有纠结，只是根据游戏幸运值提升需要复习的惯例，自然地将两节课背过的课文又过了一遍。
这回，她没有刻意避开父亲和继妹。
蒋菲菲用表扬的口气强调“初一课文”的时候，她只是笑笑。
当系统提示升级的时候，她更觉得继妹这种言语上的争执，其实毫无意义。
[恭喜！角色幸运等级提高至17级，机缘触发失败！]
原来不是每次升级都能触发机缘。
不过小人已经成功抓住了上一次机会，这已经很好，这是她和他共同努力的结果。
至于这个机会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游戏也说了，最终还是要看玩家和角色。
她还要和叶蔺，一起努力。
一起。
回到家，隐私模式已经结束，小人一个人静静坐在练习室。
根据右下角对话框，阮梨推测，之前的隐私保护是因为他在公司淋浴间。小人参加完选拔后，在那里躲着处理伤口。
那一个小时发生的一切已无从回顾，可对话框的内容，阮梨还猜测出他参加选拔的过程。短短几组对话，足以使她的心一再揪起又放下。
张由和其他练习生们，果然疯狂使绊子。
差一点点，就一点点，被选走的人就会是张由。
小人是在走廊堵住的“大人物”，抓住仅有的机会完成了表演。
最终，小人被选走，张由落选。
[主人，真的是你每次在关键时刻刷的幸运值，才救的我们宝贝。主人，你太棒了55555……]
小星陪着阮梨回顾剧情，粉红对话框边边是颤抖的波浪线，好似被感动地抽泣。
大人物走后，张由的疯狂谩骂、歇斯底里，就像继母继妹的言语那般，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从对话中看出，小人是被选去顶替总公司某男团空缺，那人受了伤，可有一个广告急等着拍摄。
男团位置是临时的，被总公司选走却是定下的，他可以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去当正经的练习生了。
阮梨看到这里，眼睛胀胀的。
也许是怕受伤的事被张由他们发现，又拿出来大做文章，小人选拔一结束，就立刻躲进了浴室。
呆了一个多小时，估摸着人都走光了，他才出来。
在浴室的时间里，没有对话，只有小人时不时的几个拟声词。
[叶蔺：嘶……
叶蔺：唔……]
应该是很痛吧？
最后，是他小小声的自言自语：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走。”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我就好好学习。
阮梨想。
-
听阮梨说要留级，阮国富的鸡蛋“吧嗒”，掉进了粥里。
“那个，宝啊，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阮国富道，“没事，你就随便上个专科，爸爸之后想办法给你升个本，等你毕业了，再给你找个好老公。放心，嫁妆什么的，都给你准备最好的。到时候，你想怎么玩怎么玩，现在最后这年，坚持下，啊？”
蒋梅琦抬眼扫了下蒋菲菲，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阮梨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那你要怎么留，去高二？”阮国富问。
这个问题阮梨已经想清楚了：“重读高中，念高一。”她答。
昨天晚上，她认真和小星探讨了降级问题——鬼知道她为什么要听一个AI的意见，总之她权衡再三，接受了这个建议。
如果真的从初一读起，时间成本太高。
而她本来读书就早一年，现在连降两级去高一，也只是比周围同学大一岁，问题不是很大。
阮国富还是不理解：“你去大学混个学历，然后找人嫁了，爸爸给你钱给你撑腰，保证你活得舒舒服。重读高中会很苦……”
“爸，我想读书。”
阮国富意识到，女儿非常认真，就和他当年告别父母孤身出门打拼时，一样认真。
“阮梨，你想好了？”他问。
“嗯，我想好好读书。”
“好，好好读书，爸爸帮你办。”阮国富眼眶红了一瞬，低头猛着喝粥。
等阮父阮梨出门，蒋菲菲急急唤住母亲：“妈，她这是？”
蒋梅琦沉思片刻，倏地笑起来：“呵，果然是个蠢货，竟然打这样的算盘！”
蒋菲菲不懂地看着母亲。
“她是想和你在一个年级，与你一争高下。”
蒋菲菲恍然大悟，轻笑起来，倒是挺敢想，也是真的蠢。
“她如果在你之前毕业，你爸爸这几年攒的好人脉、物色的好女婿，自然要被她先挑走，我最近正愁这个事，还想让你提前一年高考，大学再想办法提前毕业。这下倒好，她竟然送上门来。”
“自曝其短，不自量力。”
母女相视而笑，提前春风得意。
阮国富办起事来雷厉风行，三天后就办好手续，阮梨进了高一奋进班。
搬位置这天，她被团团围住，班上同学仍是不敢相信，张清清更是晴天霹雳——以后谁给他垫底倒数第一，他又要被他妈追着揍了！
“为什么要重读高中？赶快毕业混个文凭，回家继承家业不香吗？”某同学真诚发问。
大家立刻就家产问题纷纷参与讨论。
“我家是加油站，基本不用我管什么事儿。”
“那我惨了，我家开工厂的，好多事情得亲力亲为。”
“房地产就比较操心，哎，不过还好公司小，十几亿的项目还是转得过来。”
张清清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能输，他轻笑一声，略作愁苦道：“我啊，家里那么多产业，哪儿顾得过来，好在现在都是请职业团队打理了，我坐着收钱就好了。不过听说找团队这事儿，也挺烦的，哎……”
大家纷纷闭了嘴。
还有个没眼力见儿的，忽然问阮梨：“对了，你回家继承什么啊？”
“我？”阮梨想了想乡下那片地，“我回家种田。”
？？？
大家忽然就觉得，阮梨还是读书的好。
该，该降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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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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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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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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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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